一只羊的爱情

山里来的贼

　　自从高峪沟那只叫笨笨的羊会说话，成为动物界的明星，并且被拉的四处展览，表演后，竹啸沟的那只羊幂幂就沉默了。两只羊是见过一面的。它们是在扶贫攻坚成果展览大会上相遇的。当时，竹啸沟村子前的那个广场，锣鼓喧天，挤满了一河两岸的观众。这些观众，是来领慰问品和其它地方捐献物资的。许多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笨笨”作为压轴戏出现了。一个领导慷慨激昂的说，这只羊会说话，是新形势下的必然结果。是扶贫攻坚的胜利果实。是全国人民学习，重点保护的对象。这样的事里是需要宣扬的。一整套扶贫措施就要出台，每一个村子都要向高峪沟学习，争取多出几只会说话的羊。羊会说话，就能带来名羊效应。以羊找羊，大家一起发洋财。然后，笨笨和每一个贫困户见面。这些贫困户就包括幂幂的主人釜山。笨笨和幂幂见面了。奇怪的是，它蹭了幂幂一下头，并且发出了简短的言语。像被雷击了一般——尽管只是简短的，模糊不清的几个词语，然而幂幂听懂了。那是一句：我爱你的。”这句话，是多么的神圣，有力。就像天山上的雪莲，优雅，圣洁，容不得半点污秽。

　　（二）

　　说完这句话，笨笨被人牵走了。

　　望着它远去的背影，幂幂沉默了。它在后半夜，不停地回忆着二羊相见时的情形，仔细地品咂着笨笨的眉眼，风情。它一定是只母羊，是它发情了，亦或是自己真的有如此大的魅力，让对方这个大明星，一不小心爱上了自己？幂幂开始上山了。它也要吊一嗓子。要努力着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这样，以后和笨笨见面了，两头羊才有共同语言，才在一个节奏上。它甚至在自己的耳朵上，别了一朵黄菊花。这朵黄菊花简直让自己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耀眼了起来——至少，它是这么认为的。幂幂每天来到了高岗——那棵洋槐树下。它把这棵洋槐树当做是日后见面交换定情物的物象。雾像一块布幔，升起了巨大的舞台。远处的房屋，树木，山崖，都清晰可见。这些是它的观众。它对着高峪沟的方向，开始练习发声。它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愿——意。”所以，它决定从这三个字开始练习。幂幂努力的，发出“我”——结果，总是“咩咩”的声音。它涨红了脸，试了好几个小时，都不行。有时候它想放弃，可是想起笨笨深情的目光，它又有了勇气。它就一百遍的试着。一直到黄昏，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羊圈。

　　第二天，它趁着主人不注意，又一次脱离了羊群，外出。它对着高峪沟的方向，又想说出那三个字——我愿意。同样的结果出现了——它喉咙涨红了，还是没有成功。

　　幂幂很想亲自去高峪沟一趟，问一下笨笨的发声方法。这里面绝对是有技巧的。不然，全国有10亿只羊，为啥只有笨笨成功了？成功所需要的条件，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方面缺一不可的。幂幂分析了一下自己的优势——它觉得条件完全成熟。更主要的，是自己勤奋。主人整天说，勤奋是成功他妈。它相信这句话。

　　（三）

　　就在幂幂为了爱情而努力练习发声的时候，笨笨出事了。笨笨被作为网络红羊，送到到了省城，一个很大官员的第四个情人看中了它。把它带到了自己的御花园。这个御花园里养殖了许多宠物。这些宠物有凶猛的鳄鱼，也有善解人意的加菲猫。唯独没有会说人话的羊。所以，笨笨的到来，一下子惊艳了整个御花园。那个烫着波浪卷的女人再也不肯放手了。笨笨成了金丝羊，再也不能出大门一步了。这个隐藏的故事，幂幂是不知道的。它还在傻傻地练习发声。

　　（四）

　　三年后，竹啸沟人在政府的不懈努力下，全部脱了贫。沟里的人，有的开始在新村买了房子。更贫穷的，包括釜山，镇政府也给他分了一套房子。有了新房子后，按照规定，政府是要扒掉他的老房子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恢复生态平衡，把建筑物让出来，让青山绿水再现人间。这样一来，釜山的羊，就成了问题。

　　釜山搬到了新村，就不能再放羊了。要是放羊，种地，还需在竹啸沟租赁房子。这个大问题，没人给他解决。他只有卖掉这些羊，另谋出路。当釜山做出这个决定时，他引了一个河南人，来到了自己的羊圈。嘴里叽里呱啦了一阵子，幂幂感觉到灾难来临了。那个河南人，当着幂幂的面，把一叠钞票给了釜山。然后对着羊群，哈哈哈地大笑了三声，“羊们，明天，我给你们挪个窝儿！”——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到搬迁另一处，或者被杀掉。尽管被杀，是最后的结局。但是，幂幂仍旧不甘心的。它要在黑暗来临之前，见笨笨一面。哪怕见了后再死去，也甘心的。幂幂是一个为了爱，敢于付出行动的动物。——踏出最艰难的一步，出走，这才是目前最主要的选择！

　　那晚，它看了一会儿星星，星星眨着眼睛，似乎是在提醒它，该行动了。幂幂就开始去撞栅栏门。它的头一次次地撞去——它的额头上撞了一个包，最后流出血来，血在地上流了好大一滩。它一点都没感觉到疼痛，它也没看到地上的血。而那个栅栏门只是晃动了几下，完全没有放它走的意思。幂幂生气了——它后退了几步，然后加大马力，朝前奔跑，猛地一下，它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它想站起来，身体却没有一点力气了。它对着高峪沟的方向——它不知道笨笨已经不在那里了。它的喉管发痒，终于，幂幂慢慢地发出了声音：“我——爱——你——”然后，闭上了眼睛。这是它临死前的宣言。

　　一片树叶落了下来，盖在了它的身上，然后，千万片树叶落下来，因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