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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鲸鱼女孩·池塘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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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3-1 14:26:41 |只看該作者
     “讽刺?”

      “有个人在马路边看见一大片酢浆草,便蹲下身仔细找,终于找到

      一朵象征幸运的四瓣叶酢浆草。”

      “然后呢?”

      “然后他很兴奋站起身,大叫:我真幸运。但才走了两步,便被机车

      撞个正着,因为他太靠近马路了。”

      “所以呢?”

      “这就叫讽刺。bye-bye。”我立刻下线关掉窗口。

      只能枯守在计算机前等待6号美女是件愚蠢的事,应该要有所改变。

      这个时期手机已非常普遍,赖德仁在大四下就有手机,

      苍蝇则是大学刚毕业便办了手机。

      现在我也想办只手机,只为了6号美女。

      不过如果她没有手机的话,岂不是白搭。

      虽然猜想6号美女应该也有手机,但猜想毕竟只是猜想。

      有天晚上刚从外面包便当回研究室,赖德仁便告诉我:

      “你女朋友刚刚打研究室的电话给你。”

      “女朋友?”

      “就是翁蕙婷啊。”

      “她是我女朋友吗?”

      “啊?”

      “啊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我女朋友了,你怎么会知道。”

      “啊?”

      “不要再啊了。”我问,“她说了什么?”

      “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想知道?”

      “喂。”

      “她说她有了手机,还留了手机号码。她说你随时可以打给她。”

      “她的手机号码呢?”

      “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想知道?”

      “喂。”

      “我抄在这。”赖德仁拿出一张纸。

      “给我。”我伸出手。

      “她又不是你女朋友,我干嘛给你?”

      “喂!”我干脆抢下那张纸。

      “我可以常常打电话给翁蕙婷,跟她聊天吗?”他问。

      “不可以。”

      “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嘛干涉?”

      “你有完没完。”

      “直到你承认她是你女朋友,我就完。”

      对于男女朋友这个概念,我觉得就像秋天的第一天一样,

      很难有个确定的点。

      “你什么时候确定自己是小倩的男朋友?”我问。

      “有次小倩要我跟她一起回家,我问为什么,她说她跟妈妈说好了,

      要带男朋友回家。”赖德仁说,“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自己已经

      是某个女孩的男朋友了。”

      如果依赖德仁的说法,我和6号美女连边都沾不上。

      一个月前我也问过苍蝇这问题,那时他说他和蚊子已经是男女朋友。

      “当我跟蚊子说话开始大量使用迭字时,我就知道了。”苍蝇回答。

      “迭字?”

      “比如说:妳哪里痛痛?我帮妳敷敷和吹吹,再帮妳摸摸。或是说:

      妳被虫虫咬了?虫虫坏坏,我替你打打。这样还会痒痒吗?”

      “这……”我鸡皮疙瘩掉满地,“这是在哄小孩子吧。”

      “当你把某个女孩当小孩子哄时,她就是你的女朋友了。”

      苍蝇的说法也不适合我,因为6号美女在我眼里和心里都不是小孩,

      她很巨大。

      “再告诉你有没有女朋友的差异吧。”赖德仁又说。

      “什么差异?”

      “没有女朋友时,觉得身边都没有美女,不晓得要追谁。”他说,

      “但有了女朋友后,却发现路上到处是美女,甚至到7-11买瓶饮料,

      店员也是美女。”

      “这话太经典了,我一定要用笔抄下来。”

      “好说好说。”

      “然后拿给小倩看。”

      “喂。”他很紧张,“别闹了。”

      我其实并不怎么在意我和6号美女是否算是男女朋友,

      是也好、不是也好,改变不了现在南北分隔的现实。

      我真正在意的是,我是否能更大、更深,像大海一样。

      知道6号美女的手机号码后,我立刻去办了手机。

      6号美女说随时可以打给她,我便一键一键按着号码,有点紧张。

      尤其是听到电话已接通的一连串嘟嘟声。

      “请问6……,不,是翁……”我几乎没叫过她的名字,很不习惯,

      “翁蕙婷在吗?”

      “绣球?”

      “是。6号美女。”

      然后她在那头笑了起来,我在这头也跟着笑。

      “这是我的手机,只有我在用。”她说,“以后就直接说6号美女。”

      “我知道了。”

      “最近好吗?”

      “很好。妳呢。”

      “我也很好。”

      “我们都很好,真好。”

      6号美女又笑了。

      我们简短聊了几句后,6号美女便说手机费太贵,不要浪费钱。

      这时期的手机和手机费确实都很贵,贵得很没有人性。

      “绣球。”

      “是。6号美女。”

      “可以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嗯。我也有同感。”

      然后我们互相说声bye-bye后,便挂了电话。

      看着那只新买的手机,我突然有种时代已经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不需猜想对方在哪里,只要拨一组号码,即使对方在天涯海角,

      只要收得到讯号,便可听到她的声音。

      吊诡的是,除非她告诉你身在何处,不然你永远不知道她在哪里。

      手机让恋人们的沟通更迅速便利,但恋情是否因而更幸福美满呢?

      我的手机第一次拨号是因为6号美女,第一次响起也是因为6号美女。

      “绣球。”

      “是。6号美女。”

      “今天不是13号星期五吧?”

      “不是。”

      “生日快乐。”

      “谢谢。”

      “因为今天是你生日,所以我要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谢谢。妳已经说了两次了,电话费很贵呢。”

      “既然已经说了两次,那么说第三次生日快乐也无妨。”

      “那我只能说第三次谢谢了。”

      “绣球。”

      “是。6号美女。”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我……”

      “你一定会的。”

      “嗯。”

      夏天结束了,秋天来了;秋天结束了,冬天到了。

      我始终没见到6号美女。

      再次见到6号美女时,已是2001年年初,冬天快结束时。

      那天是二月中旬,大约下午一点,她突然出现在研究室门口。

      我听到有人敲了已开启的门两声,便站起身看是谁。

      “绣球。”6号美女说。

      我在最里面靠窗的地方,她站在门口,我注视着她超过10秒,

      还是说不出话,只觉得心脏正砰砰跳着。

      “八个月没见,你就忘了我吗?”6号美女的脸上挂着笑。

      “抱歉。”我应该脸红了,“6号美女。”

      她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然后朝我走来。

      “吃过午饭了吗?”我问。

      “在火车上吃过了。你呢?”

      “我刚吃过便当。”

      “便当好吃吗?”

      “填饱肚子而已,谈不上好不好吃。”

      “嗯。”她点了点头,打量四周。

      “绣球。”

      “是。6号美女。”

      “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中午吃过了吗?”

      “不。我们是……”我说,“我们是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听你叫我一声6号美女而已。”

      八个月不见,原以为自己对6号美女会变得有点陌生,

      或是会发觉6号美女在某些地方有了细微的改变。

      但她的眼神和笑容却依然如此清澈明亮,对我而言,

      这样就代表6号美女完全没改变。

      “只有你一个人在?”她问。

      “嗯。现在还是寒假期间,其他人还没回学校。”

      “那为什么你会在呢?”

      “因为……”我想了一下,“因为我想认真一点。”

      “你已经够认真了,你才研一呢。”

      “还不够。我还要更努力,才能成为大海。”

      “所以我还是鲸鱼?”

      “嗯。妳一直都是巨大的鲸鱼。”

      “可是我变小了呢。”她笑了笑,“因为我瘦了。”

      “对了,妳怎么会选在今天来?”我说,“如果我不在怎么办?”

      “我知道你一定会在研究室。”

      “妳怎么知道?”

      “你忘了吗?”她笑了笑,“我有莫名其妙的预感呀。”

      “这是推理吧。”

      “请问我如何推理得出你在寒假期间会一个人待在研究室的结论?”

      “好吧。”我笑了笑,“这是预感。”

      “咦?”她指着靠墙书架的最上层,“那是绣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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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3-1 14:29:14 |只看該作者
    顺着她的手指,我看到那颗红色的绣球。

      这颗绣球原本一直放在大学时的寝室里,搬家时赖德仁要给我,

      我却坚持那是他接到的绣球,他只好带来研究室放着。

      “嗯。”我点点头,心里莫名其妙慌乱了起来。

      “我可以看看吗?”

      我拿了张椅子,站在椅子上伸长手臂,勉强把绣球构了下来。

      我轻轻擦拭绣球,擦完后拿给6号美女,她用双手捧着。

      “好怀念这种声音。”她双手摇晃绣球,绣球里的铃铛清脆响着。

      “喔。”我简单应了一声,心更慌乱了。

      “没想到会是你接到这颗绣球,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6号美女又摇晃着绣球,低头倾听清脆的铃铛声。

      我不能再沉默了,如果我不告诉6号美女事实,我永远成不了大海。

      我必须诚实、正直、有勇气,要想拥有像大海般开阔的心胸,

      就不能在心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更何况这应该是谎言。

      “6号美女。”

      “是。绣球。”

      “虽然晚了两年多,但我还是要告诉妳一件事。”

      “什么事?”她视线离开绣球,抬头看着我。

      “这颗绣球不是我接到的。”我说,“接到的人是赖德仁。”

      “呀?”她似乎很惊讶,睁大了眼睛。

      “赖德仁接到后马上塞给我。所以……”我迟疑了一会,最后说:

      “所以我很抱歉,请妳原谅我。”

      虽然终于说出事实,但我还是觉得羞愧,低下头不敢接触她的视线。

      “然后呢?”她问。

      “嗯?”我抬起头,“什么然后?”

      “你已经告诉我,绣球是赖德仁接到的。然后呢?”

      “我……”

      “你该不会想接着说因为绣球不是你接到的,所以我们不该认识?”

      她说,“或是想接着说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缘份?”

      我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你认为我们之所以会持续,只是因为我以为是你接到绣球?”

      “我……”我终于开口,“我有时确实会这么想。”

      “那你就错得离谱。”她说,“我们会持续,是因为你这个人。”

      “我?”

      “如果当时是赖德仁抱着绣球上台,我后来还是会认识你。”她说,

      “认识你的过程也许不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我还是会认识你。”

      “可是我并没有在一开始就坦白,这是不对的。”

      “关于这点,你是该好好向我道歉。”她说,“向我道歉吧。”

      “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

      “嗯?”

      “你已经因为不够坦白而向我道歉,我也接受了。”她笑了笑,

      “但关于我们之间,你却没什么好道歉的。”

      “可是我……”

      “还有问题吗?”

      我楞楞地看着6号美女,说不出话,过了一会,才缓缓摇了摇头。

      “好。”她将绣球举到胸前,“要抛绣球了哦。”

      “嗯?”

      “还发什么呆?”她说,“准备接绣球呀。”

      她说完后便向我抛出绣球,我反射似的接住。

      “谁说接住绣球的人不是你?”她笑了起来,“明明就是你接住的。”

      “6号美女。”

      “是。绣球。”

      “妳一定会长命百岁。”

      “这要看你是否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了。”我说,“真的没有了。”

      “那就好。”她说,“可以陪我去东丰路看看风铃花开了吗?”

      “嗯。”我点点头。

      我骑车载着6号美女到东丰路,但风铃花还没开。

      一整排黄花风铃木上的叶子几乎掉光,路上积满了淡褐色枯叶。

      “还要过几天才会开花。”我说。

      “好可惜。”6号美女叹口气。

      “风铃木的叶子现在应该只想着要赶快凋落,好让风铃花早点开。”

      “绣球。”

      “是。6号美女。”

      “我莫名其妙的预感又来了。”

      “是吗?”

      “你一定把自己比喻成风铃木的叶子,然后把我比喻成风铃花。”

      “这是推理吧。”

      “就算是推理吧。”她说,“那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这……”我迟疑一会,“算对吧。”

      “你的比喻还是很糟。”她笑了笑。

      “抱歉。”

      我们踩着地上的枯叶前进,沿途偶尔还会看见枯叶从树枝上飘落。

      “绣球。”

      “是。6号美女。”

      “想听听我的比喻吗?”

      “请。”

      “一片枯叶落下来就是单纯的一片落叶,只是会觉得孤单。”

      她说,“但两片枯叶同时落下来就不只是两片落叶那么简单了。”

      “那两片枯叶同时落下来会如何?”我很纳闷。

      “如果是两片枯叶同时落下来,也许会让人联想到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幻化成的蝴蝶。”她说,“不仅不孤单,而且还很美呢。”

      “嗯。”我说,“也许吧。”

      “所以我不是风铃花,我和你一样,也是风铃木的叶子。”她说,

      “而且我和你会同时凋落。”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6号美女。

      6号美女,妳的比喻很美,也让我深感荣幸。

      虽然我很想和妳同时凋落,像一对美丽的蝴蝶在风中飞舞;

      但妳一定是鲜艳美丽的风铃花,不会是枯叶。

      而我是枯叶没错,如果能让妳早点开花,我一定会努力凋落。

      “我该回台北了。”她说。

      “这么快?”我很惊讶,“吃过晚饭后再走吧。”

      “回台北还得坐四个多小时的车呢,吃过饭后再回去就太晚了。”

      她笑了笑,“而且我今天是偷溜出来的,不能太晚回去。”

      “可是这样赶来赶去,太累了吧。”

      “没关系,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目的?”

      “我说过了呀,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听你叫我一声6号美女而已。”

      “6号美女。”

      “是。绣球。”

      “如果妳不介意,下次妳想见我一面时,请告诉我,我就去台北。”

      “我介意。”

      “嗯?”

      “这样你几乎就得天天来台北了。”

      我静静看着6号美女,感动得说不出话。

      “绣球。”

      “是。6号美女。”

      “载我去坐车吧。”

      “嗯。”我点点头。

      我载6号美女到火车站旁的客运站,然后陪她等车。

      “绣球。”

      “是。6号美女。”

      “风铃花开时,要记得告诉我哦,这样我就知道春天来了。”

      “我一定会告诉妳。”

      “嗯。bye-bye。”

      “bye-bye。”

      6号美女笑了笑,挥挥手后上车。

      六天后风铃花终于开了,少许黄花点缀在风铃木上。

      再过三天,风铃花完全盛开,东丰路上又是一片黄色花海。

      人们常说红花需要绿叶衬托,才会显得更美;

      但黄色风铃花在绿叶落尽后的枯枝上盛开,反而有种无法言喻的美。

      可能是6号美女不在身边吧,我觉得那应该是一种凄美。

      风铃花应该很寂寞吧,即使拼命绽放出满树鲜黄,

      叶子也只能安静躺在地上,只在人们踩过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打手机给6号美女,告诉她风铃花开了。

      “春天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很兴奋。

      6号美女或许忘了,或许不愿意特地强调,

      她以前说的是,当我们一起看见风铃花开时,才算是春天的第一天。

      但今年只有我看到风铃花,所以春天其实没来。

      春天虽然没有真正来临,但却走得很干脆,夏天提早来临。

      然后夏天走了,我升上研二。

      八个月又过去了,我和6号美女都没见上一面。

      这期间我们偶尔在BBS上互丢水球,或是透过手机说说话。

      由于手机费实在太贵了,我便时常在BBS上静静等待6号美女。

      但这是有代价的,代价是得经常遇见sexbeauty。

      “最近看了《哈利波特》这本书,很好看。”sexbeauty的水球。

      “喔。那妳知道哈利波特的妈妈生他时,是自然产还是剖腹产?”

      “这是什么鬼问题。”

      “换个方式问好了,哈利波特额头上的闪电标记怎么来的?”

      “不知道。”

      “哈利波特的妈妈是剖腹产。医生在开刀时,不小心割到哈利波特的

      额头,所以哈利波特的额头上有闪电标记。”

      “什么?”

      “bye-bye。”我立刻下线关掉窗口。

      再次见到6号美女,是10月16号,海燕台风侵台的日子。

      这是今年发布的第十场台风警报,也是最后一场。

      那天中午,6号美女打手机给我。

      “绣球。”

      “是。6号美女。”

      “晚上有空吗?”

      “当然有。”

      “那我晚上到台南。”

      “啊?”我很紧张,“有台风耶。”

      “对呀。”她反而笑了,“我也知道有台风。”

      “可是从去年开始,我们就没有台风之约了,所以妳不用来台南。”

      “我去台南不是因为台风。”她又笑了,“但是有台风更好。”

      “那么我上台北吧。”

      “不。我坚持要到台南。”

      “妳坚持?”

      “见面再说吧。”

      我开始坐立难安,幸好下午五点左右风雨开始减弱。

      6号美女在晚上七点抵达台南,我去火车站接她,这时风雨已停。

      虽然走出火车站的人很多,但我一眼就发现6号美女。

      她实在太闪亮了,闪亮得令人无法直视,也令人忘了呼吸。

      “绣球。”她走到我面前。

      我竟然说不出话。

      “是。”隔了十秒后我才开口,“6号美女。”

      “你反应好慢。”她笑了笑,“我们走吧。”

      “可是妳现在才到台南,回去时不就是半夜了?会不会太晚?”

      “你放心。我跟孝说了,今晚住她那里。”

      “那就好。”

      “绣球。”

      “是。6号美女。”

      “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我今晚住哪吗?”

      “那我们是要……”

      “我们要找家餐厅吃饭呀。”

      我跟6号美女的心里都明白,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吃饭的日子。

      或许该去少尉牛排馆,但那家店在我们第一次见面吃饭后两个月,

      就关门了,原址变成一家专卖意大利面的餐厅。

      店名是一长串的英文字母,我始终记不得,但那并不是重点;

      店里卖的是意大利面、墨西哥鸡肉卷还是韩国烤肉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地方、那个坐标,是我们的第一次。

      我们走进那家意大利面餐厅,菜点好后,我便问:

      “为什么妳要坚持来台南呢?”

      “我可以比喻吗?”

      “请。”

      “在故乡的海边碰到初恋情人,绝对跟在陌生城市的麦当劳门口碰到

      的感觉不一样。”

      “嗯?”

      “我们是在台南认识,因此这天在台南碰面跟在台北碰面的感觉一定

      不一样。”

      “妳的比喻很好。”

      “谢谢。”她笑了。

      面端上来了,我们边吃面边聊起三年前的那场台风。

      还聊起少尉牛排馆、女服务生和女服务生说的中将汤冷笑话。

      “我还记得那两句话哦。”她说。

      “哪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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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3-1 14:32:38 |只看該作者
     “待到雨散看天青。”

      “嗯。”我点点头,“守得云开见月明。”

      “原来你也记得。”6号美女笑了。

      我当然记得,即使是那天的风声和雨声,依然时常在我心里响起。

      6号美女小心翼翼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取出泡棉,

      然后拿出两小团外面也裹上泡棉的东西。

      她慢慢撕开其中一团的泡棉,露出的红色越来越多,原来是颗红蛋。

      另一团外面的泡棉撕开后,也是颗红蛋。

      “请把手给我。”她说,“要双手哦。”

      我伸出双手,手心都朝上,她把这两颗红蛋放在我手上,一手一颗。

      “为什么是两颗?”我问。

      “去年的今天我们没碰面,所以一颗是去年的份。”她说。

      “哪颗是去年的?”

      “傻瓜。”她笑了,“这两颗都是我今天早上做的。”

      “那我要如何分出今年份的红蛋和去年份的红蛋?”

      “颜色较深红的蛋代表去年。”她指着我左手上的红蛋,

      “因为我多涂了好几层红色。”

      “为什么代表去年的蛋要多涂好几层红色?”

      “因为它会比较重。”

      “为什么?”

      “它等了一年,当然变重了。”

      “6号美女。”

      “是。绣球。”

      “我可以不要吃吗?”我说,“我想把这两颗红蛋好好保存起来。”

      “然后早晚三炷香?”

      “嗯?”

      “吃吧。”她笑了,“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颗红蛋。”

      “真的吗?”我问。

      “只要你长命百岁的话。”

      6号美女,妳可能不知道,三年前初见妳的瞬间,

      我已经不只长命百岁了,因为那个瞬间就是永恒。

      走出餐厅,感觉凉风阵阵,秋天应该是来了吧。

      “秋天的星空下,谁应该陪我到校园走走?”她说。

      “如果妳不介意,我陪妳去。”

      “我介意你不陪我去。”她笑了笑。

      我们在校园内漫步,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勉强可以看见几颗。

      “我明天一大早回去。”她说。

      “那我送妳去坐车。”

      “不用了。孝送我就行了。”

      “不。我坚持要送妳。”

      “你坚持?”

      “我可以比喻吗?”我说。

      “请。”她笑了。

      “初恋情人从故乡海边送来的便当,绝对比麦当劳服务生送来的便当

      还好吃。”

      “你的比喻还是很糟。”她笑了起来,“竟然把我比成便当。”

      “抱歉。”我也笑了。

      “明早我六点半就走,我怕你爬不起来,因为你最近都四点才睡。”

      “妳怎么知道?”

      “我有莫名其妙的预感呀。”

      “可是这未免太……”

      “其实是赖德仁告诉我的。”她笑了笑。

      “原来如此。”我笑了笑,“如果妳真能预感我几点睡觉,搞不好

      连我做的梦都知道。”

      “你做什么梦?”

      “妳不是有莫名其妙的预感吗?”

      “绣球。”

      “是。6号美女。”

      “我想知道你做的梦。”

      “就只是梦而已。”

      “说嘛。”

      “我梦见我终于成为大海,然后有一只鲸鱼在大海里游得很开心。”

      “就这样?”

      “嗯。”我点点头,“我的梦只是这样。”

      6号美女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离开校园后,我直接送她回以前的住处楼下。

      以前常在这里等6号美女,虽然等待的时间通常只有几分钟,

      但我总觉得很漫长,而且心跳会加快。

      已经好久没来了,但现在站在这里,心跳还是会莫名其妙加快。

      我抬头看了看遮雨棚,这是以前的习惯,可以减缓心跳的速度。

      “6号美女。”

      “是。绣球。”

      “明天一早六点半我来这里载妳。”

      “如果你爬不起来,千万不要勉强,我会让孝……”

      “如果我爬不起来,妳可以叫我球绣。”

      “嗯。”她笑了笑后,便转身上楼。

      我怕睡过头耽误了6号美女的时间,所以一整晚没睡。

      天才微微亮,我立刻从研究室骑车到她的住处楼下。

      中途顺便买了早点,想让她带到车上吃。

      自从升上研二后,由于早上都没课,我每晚几乎都是四点才睡。

      好久没看到大清早的阳光了,原来早晨的阳光长这样啊,我很感动。

      6号美女准时下楼,看见我后笑了笑,便直接坐上机车后座。

      我载她到火车站旁的客运站,她下了车后说了声谢谢。

      “这是妳的早餐。”我把刚刚在路上买的早点拿给她。

      “谢谢。”她用右手收下,“你的呢?”

      “我的还在早餐店。”

      “嗯?”

      “我忘了买我的早餐,毕竟已经很久没吃早餐了。”

      “这是我替你做的早餐。”她也拿了一小袋东西递给我,

      “我早上煎了个蛋,加上生菜和吐司,勉强像个三明治。”

      “妳有做自己的早餐吗?”

      “没有。”她笑了笑,“我和你一样,也是很久没吃早餐了。”

      “那我们算是交换早餐。”

      “嗯。”她说,“你吃吃看吧,我从没做过早餐,不知道能不能吃。”

      “妳……”

      “车来了。”她说。

      “喔。”我突然很不舍,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绣球。”

      “是。6号美女。”

      “待到雨散看天青。”

      “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们都笑了,她点点头后排队准备上车。

      “6号美女。”

      “是。绣球。”

      “我……”我顿了顿,“我忘了要说什么了。”

      “没关系。”她转身上车,“以后别太晚睡。bye-bye。”

      “bye-bye。”

      车子走后一分钟,我才想起我要说的是:

      我会努力成为大海,不再是池塘,这样妳才能游得很开心。

      我并没有听6号美女的劝,每晚依然晚睡,拼命赶论文。

      我的指导教授总是把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又是山挂在嘴边。

      “做学问要严谨,不仅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他说。

      但做学生的就累了,不仅要把事情做对,也要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了。

      “你最近好吗?”sexbeauty的水球。

      “什么是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又是山?”我的水球。

      “你不要老是问奇怪的问题。”

      “10公尺外看见两个男人拥吻,走到5公尺时发现其中一个是女的,

      经过他们身边时总算知道两个确实都是男人。”

      “你念书念到脑袋秀逗了吗?”

      “不,我顿悟了。这就是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又是山。”

      “什么?”

      “bye-bye。”我立刻下线关掉窗口。

      秋天结束了,冬天来了,冬天结束了。

      风铃花开了,春天来了,春天结束了。

      夏天到了,凤凰树开花了。

      不管季节如何变化,我始终在研究室的计算机前全神贯注。

      本来可以提第一梯次的论文口试,但交初稿前硬盘挂了,

      只好延到第二梯次。

      其实也算是我的粗心,计算机这样没日没夜的操,难免会有毛病。

      虽然平时有养成备份的习惯,但不可能每天都备份。

      交论文初稿前三天,发现硬盘有些怪,那时心里想明天再来备份吧。

      但当你心里想着明天再来备份时,通常硬盘今晚就会挂。

      这也是莫非定律的一种。

      果然隔天要备份时,计算机却根本开不了机。

      拆开计算机取出硬盘,接上赖德仁的计算机试着读取数据,还是不行。

      整颗硬盘都挂了。

      最近一次备份的日期是一个星期前,等于这礼拜做了白工。

      虽然心里干声连连,还是只能试着冷静,回想这礼拜做了什么。

      结果误了第一梯次的口试,只能赶上第二梯次的口试。

      为了抒发这种郁闷,我把BBS上的名片檔改成:

      挂了呀挂了呀硬盘挂了

      带走我的资料我的成果我的论文

      不

      再

      转

      动

      弹

      不

      得

      不

      偿

      失

      魂

      落

      魄

      硬盘呀慢走啊

      有空来找我玩啊

      隔天赖德仁一进研究室看见我,便说:

      “你的名片档真是一首好诗,我看了很感伤。”

      “你为什么要感伤?”我问。

      “没想到你突然变成了白痴,我当然会感伤。”

      “喂。”

      “喂什么。”他说,“你手机呢?”

      “问这干嘛?”我说,“我的手机当然在我身上。”

      “你确定?”

      “啊?”我摸了摸裤子口袋,“我放在家里,忘了带。”

      “果然。”

      “果然什么?”

      赖德仁不理我,拿出他的手机拨了个电话。

      “他没事。只是手机忘了带在身上。”

      “他的心情很正常,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偶尔迷糊而已。”

      “那首诗?那算是诗吗?那只是白痴在练习写作文而已。”

      “他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不用了,我会看着他。”他笑了,“不会让他跳楼的。”

      “好吧。我会转告他。”

      赖德仁挂了电话。

      “你在跟谁讲电话?”我问。

      “某个人。”

      “废话。难道会是畜生吗?”

      “这句话太经典了。”他哈哈大笑,“我一定要抄下来。”

      “你刚刚到底跟谁讲电话?”

      “别吵。”他又拿出手机,“我还要打电话。”

      “小倩。”他说,“明天放假,我载妳出去玩吧。”

      “妳不要生气啦,前阵子在赶论文所以很忙,不是故意的。”

      “不如我租辆车,我们去曾文水库走走?”

      “因为明天翁蕙婷会来台南,租辆车一起去比较方便。”

      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膝盖撞到桌缘,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你说……”我揉了揉剧痛的膝盖,眼泪快飙出来了,“她要来?”

      “好吧,就这样。”他不理我,继续讲手机,“bye-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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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挂了电话。

      “她真的要来?”膝盖还是很痛,我直不起身。

      “小倩吗?”他说,“没错。小倩明天要来。”

      “我不是说小倩。”

      “那你说谁?”

      “喂。”

      “喂什么。”他说,“我没说翁蕙婷要来。”

      “可是你刚刚不是跟小倩说……”

      “我确实没说翁蕙婷要来。”他打断我,“是翁蕙婷自己说要来。”

      “她为什么要来?”我膝盖突然不痛了。

      “因为某个白痴写了一首白痴的诗,又白痴到忘了带手机出门。

      她担心得要死,想来确定那个白痴是否一切安好。”

      “这个白痴指的是我吧?”

      “难道是我吗?”

      “你听过笨蛋在骂人白痴吗?”

      “喂。”

      “挂了呀、挂了呀、硬盘挂了……”我很开心。

      “不要再念了,恶心死了。”

      “硬盘呀、慢走啊、有空来找我玩啊!”

      “够了喔。”

      “真是一首血泪交织、感人肺腑的好诗。”

      “你在高兴什么?”赖德仁说,“你又不能去。”

      “谁说我不能去?”

      “你三天后要口试啊。”

      “那是三天后的事。”

      “总之你想去就对了。”他说,“那租车费和油钱你出。”

      “出就出!”我站起身大喊:“大海啊!鲸鱼要来了!”

      本来只有赖德仁、小倩、我和6号美女四个人要去,

      但蚊子和慧孝也想去,蚊子去了苍蝇也会跟,所以又是七个人。

      我们约好早上11点出发,但一辆车不够坐。

      原本苍蝇自告奋勇要骑机车,但他的机车在出发前突然坏了。

      最后决定由我骑机车载6号美女,其他五个人坐车。

      约好在曾文水库入口处附近的餐厅碰头后,赖德仁先开车走了。

      “绣球。”

      “是。6号美女。”

      “你让我很担心呢。”

      “真的很抱歉。”我说,“妳论文口试过了吧?”

      “上礼拜就过了。”她点点头,“所以现在没什么事。”

      “我后天要口试。不过妳不用担心,我准备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她笑了笑。

      距离上次见到6号美女,又是八个月过去了。

      但6号美女始终是6号美女,什么都没改变。

      既不会变成5号,也不会变成7号。

      她始终是我心里面,停在永恒瞬间的6号美女。

      “绣球。”

      “是。6号美女。”

      “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口试吗?”

      “抱歉。”我赶紧发动机车,“请上车。”

      “走吧。”6号美女坐上机车后座后,轻轻拍了我头上的安全帽。

      这段路开车大约一个钟头,骑机车的话,大概得多花20分钟吧。

      6月中的天气虽然有点炎热,但过了左镇后有明显的爬坡山路,

      日照减弱了些,人变少了、树变多了,而且徐徐的凉风吹拂过全身,

      令人感觉神清气爽。

      原本我和6号美女还会简单交谈几句,后来我完全没听见她的声音,

      而且靠在我背部的重量似乎变重了。

      我略转过头,发现她已闭上双眼,右脸枕着我的背。

      啊?6号美女竟然睡着了。

      我减慢骑车速度且尽量维持等速,上身略微前倾,双手紧抓着手把。

      小心翼翼维持平衡,并支撑着她的重量。

      只剩30分钟的车程,我骑了将近50分钟。

      快到约定的地点时,我在路旁缓缓停下车,转头看了看6号美女。

      她依然睡得很安详。

      即使已停下车、熄了火,我还是维持骑车时的姿势,双手握紧手把。

      五分钟后6号美女的手机突然响起,惊醒了她。

      她接听后只说了一句“我让他说”,便将手机递给我。

      “你搞屁啊!摔下山谷了吗?”赖德仁几乎是大叫。

      “是啊。现在还在半空中呢。”我说。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他又大叫。

      “在你们下方200公尺处。”

      “是指距离?还是指海拔?”

      “一分钟内就到了。”我挂上电话,将手机还给6号美女。

      “我们走吧。”我笑了笑,“要坐好喔。”

      “嗯。”6号美女也笑了。

      我发动机车,30秒后就到了约定的餐厅门口。

      赖德仁他们12点就到了,而我和6号美女12点45才到。

      我们七个人在这里吃中饭,这是家专卖水库鱼料理的餐厅。

      水库鱼的肉质特别鲜美,不管煎炒煮炸,只要具有一般的厨艺,

      便能做出一道道美味的料理。

      饱餐一顿后,我们再进入曾文水库,直接到大坝附近的两层楼凉亭。

      凉亭就在水库边,四周湖光山色尽收眼底,风景非常美。

      赖德仁带了泡茶的茶具和一台使用酒精加热的虹吸式咖啡机,

      我们便在凉亭二楼,边聊天边泡茶喝咖啡。

      我们七个人很久没同时聚在一起了,因此聊起天来话题特别多。

      小倩和蚊子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工作,小倩在台南、蚊子在高雄。

      蚊子今天特地到台南来。

      赖德仁和苍蝇两个多礼拜前通过口试,6号美女上礼拜通过口试。

      而我则是后天要口试。

      至于慧孝,目前念研一,也在本校。

      “绣球。”

      “嗯。”我站起身。

      “嗯?”

      “妳不是想在四周走走?”

      “你怎么知道?”

      “我也有莫名其妙的预感啊。”

      “胡说。”她笑了。

      我和6号美女准备走下楼,赖德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千万不要跳湖殉情啊!”

      然后他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

      真是自以为幽默的笨蛋。

      走出凉亭,我和6号美女沿湖边漫步。

      “你刚刚真的是预感吗?”她问。

      “勉强算是。”我说,“我彷佛听见妳在心里默念:我想听到一声

      6号美女。”

      “我真的有默念呢。”她笑了。

      “恭喜恭喜。”我说,“妳的超能力还在。”

      “真不好意思。”她说,“你骑车时我竟然睡着了。”

      “没关系。”我说,“妳昨晚没睡好吧。”

      “嗯。”她点点头,“我昨晚几乎没睡,一大早又从台北赶来。”

      “为什么没睡?妳口试过了应该没什么压力了啊。”

      “傻瓜。”她笑了,“因为担心你呀。”

      “喔。”我应该脸红了,“真是抱歉。”

      “绣球。”

      “是。6号美女。”

      “你以后做什么都好,但千万不要写诗。”

      “为什么?”

      “你的诗很可怕。”她笑了,“会让人哭笑不得。”

      “我知道了。”我笑了笑、搔了搔头,“抱歉。”

      “呀?”她注视着我正搔头的手,似乎是吓了一跳。

      “怎么了吗?”我把手放下。

      “你的手让我看看。”

      我向她摊开双手后,低头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

      因为两只手掌中央各横着一道暗红色印子,像是烙印。

      “你的手怎么了?”她问。

      “可能是骑车时太用力握紧手把吧。”我说。

      “嗯?”

      “那时妳在睡觉,我怕妳跌下车,所以双手紧握手把。”

      “哦。”她说,“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睡着后,做了个梦。”她说。

      “什么梦?”

      “我梦见躺在海上,只见湛蓝的天空点缀朵朵白云,微风徐徐吹来。

      我觉得全身放松,恬静又舒适,有一股很安心的感觉。”

      “躺在海上不会沉吗?”我问。

      “梦境里是没有逻辑的。”

      “抱歉。”我说,“那妳终于明白了什么?”

      “绣球。”

      “是。6号美女。”

      “因为你双手紧握手把,所以我不会沉。”她微微一笑,

      “而你,绣球,你就是那片海。”

      “啊?”

      “你就是那片海呀。”

      6号美女又强调了一次,然后笑得很开心。

      我静静注视着她,心里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力量。

      6号美女,我一定会变成真正的海。

      然后妳就可以一直这么开心,直到长命百岁。

      我和6号美女再走回凉亭时已是五点,大伙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回程时依然是赖德仁开车,我骑机车载6号美女。

      约好在东丰路的简餐店碰头,我们七个人又一起吃晚饭。

      吃完饭后,蚊子要回高雄,赖德仁和小倩去还租来的车。

      6号美女晚上在慧孝那里过夜,明天还是一大早回台北。

      “那我呢?”苍蝇问。

      “你去机车行看机车修好了没。”蚊子说,“你让学长骑那么久的车,

      回去后给我好好反省。”

      赖德仁开车先让蚊子在火车站下车,经过机车行时让苍蝇下车,

      然后在慧孝住处楼下让慧孝下车,最后把车子开去还。

      慧孝下车时,我和6号美女已在那里等了1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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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3-1 14:37:40 |只看該作者
    “学长。”慧孝说,“你和学姐说说话,我先上楼。”

      慧孝留下半开启的铁门后便上楼。

      我告诉6号美女明天一早我送她去坐车。

      她坚持不让我送,要我好好睡觉准备后天一早的口试。

      “绣球。”

      “是。6号美女。”

      “口试要好好加油哦。”

      “嗯。”我点点头。

      “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

      她挥挥手,说了声晚安后,转身走进铁门内。

      “6号美女。”

      “是。绣球。”

      “我口试一定会很顺利,请妳不要担心。”

      “嗯。”

      她笑了笑,然后缓缓关上铁门。

      我的口试果然很顺利,论文的问题也不多。

      大约只花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完成了论文定稿。

      交出论文定稿、办好离校手续、领了毕业证书,我终于毕业了。

      把住处和研究室里的个人东西打包整理后,再一起搬回老家。

      一个月后,在最炎热的8月中旬,我剪了个小平头,入伍当兵。

      役期约18个月。

      新训结束后,我分发到南部某机场的炮兵部队。

      我隶属于空军,伙食比陆军好,这算是很幸运。

      赖德仁是工兵排长,在燕巢服役,也算不错。

      苍蝇则在东沙群岛当兵,那里空气好、海干净,又几乎无人烟。

      那是保育类动物绿蠵龟比人还多的地方,他可以在那里好好反省。

      部队里严格限制手机的使用,也不太可能上网。

      我只能利用放假离营时,打手机跟6号美女说说话。

      偶尔我也会回系上研究室借学弟的计算机上网。

      但在当兵期间,我几乎没在BBS上遇见过6号美女,

      反而经常遇见sexbeauty。

      “当兵的作息很正常,你一定很健康。不像我,又感冒了。”

      sexbeauty的水球。

      “喔。”我叹口气,回了水球。

      “我现在喉咙很痛呢。”

      “我有种很神奇的方法可以治疗喉咙痛。”

      “真的吗?”

      “去去!喉咙好!”

      “这是?”

      “这是我跟哈利波特学来的咒语。妳现在喉咙应该好多了。”

      “什么?”

      “bye-bye。”我立刻下线关掉窗口,准备回营。

      当兵的日子算枯燥,而且还有压力。

      偶尔会考试,考试通常是看着幻灯片上的飞机外型,

      然后迅速分辨出敌机和友机。

      敌机临空时怎么办?

      就开炮啊,难道是拿出白旗拼命摇晃吗?

      竟然也会问这种问题,我很担心退伍后智商严重降低。

      有次实弹演习时,靶机一临空,各炮兵单位便劈里啪啦一阵猛打。

      在交叉火网下,靶机终于被击落。

      这不容易,因为靶机其实只有半个人大小。

      最后判定是由我隶属的单位击落靶机,我爽翻了。

      这代表我将有两天的荣誉假。

      我决定抽出一天时间到台北找6号美女,她也答应了。

      6号美女毕业后就马上工作,但这两天荣誉假都在上班时间。

      为了不影响6号美女上班,我请她下班后再赴约。

      我们约在台北101信义路门口。

      那时离退伍还有两个多月,而101才刚开幕一个月。

      我在下午四点半左右到了101,时间还早,6号美女还没下班。

      台北的天空是灰白色,也许刚下过雨,或是即将下雨。

      我绕着这栋世界第一高楼的外围走了一圈,沿途几乎都仰着头。

      101的外观好像是把很多个免洗杯迭起来的形状。

      6号美女说的没错,我的比喻果然很糟。

      六点左右,6号美女打电话说她下班了,但坐车过来还要一段时间。

      我停止四处乱晃,站在101信义路门口等。

      但现在是冬天,又湿又冷的天气站在户外很难受,等了20分钟后,

      我又开始走动,试着用步长估算101门口的广场面积。

      “绣球。”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6号美女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当了一年多炮兵,早已听惯了炮声隆隆。

      即使再大的巨响,也无法使我动摇。

      但6号美女这一声“绣球”,却让我整颗心脏几乎快从嘴里跳出来。

      “绣球。”她又说。

      “是。”我立正站好,“6号美女。”

      “我又不是你的长官。”她笑了。

      “抱歉。”我很不好意思。

      “广场的面积多少?”

      “嗯?”

      “你刚刚不是用步长在估算广场面积吗?”

      “我已经忘了走了多少步。”

      “绣球。”

      “是。6号美女。”

      “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计算广场的面积吗?”

      “不。我只是来见妳一面。”

      “然后呢?”

      “我已经见到妳了,也知道妳很好。所以我应该可以走了。”

      “傻瓜。”她笑了笑,“先进去吃饭吧。外头很冷。”

      6号美女应该没变吧,至少不像我印象中台北美女的样子。

      印象中台北美女不管再冷的天,依然是短衣窄裙,昂首碎步。

      但她还是穿着大学时代那件有套头的厚外套,双手插进外套口袋。

      我突然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我们在地下室的美食街吃饭,人潮很拥挤。

      想起6号美女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我觉得很不安。

      “你怎么了?”她问。

      “很抱歉。”我说,“这里人这么多。”

      “没关系。”她说,“我刚刚在洗手间把隐形眼镜拿掉了。”

      “嗯?”

      “所以现在我眼前的世界只有线条柔和的你。”她笑了笑。

      “6号美女。”

      “是。绣球。”

      “再两个多月我就退伍了,退伍后我一定会努力工作。”

      “嗯。”她点点头,“我相信你。”

      “我一定会更大、更深,这样妳的世界才会更辽阔。”

      “嗯。”她笑了起来,眼睛闪亮着。

      当兵可能让我变笨,也可能让我忘了很多事情,

      但有件事既不会变也不会忘。

      那就是6号美女仍然是鲸鱼,而我依旧想成为大海。

      10.

      对我来说,让人怀念的东西有很多。

      春天的风铃花、夏天的凤凰树、秋天的星空、冬天的东北风。

      或是带有火锅或葱饼味道的冬天的风。

      当季节不断重复交替时,我只会更加想念妳。

      想跟妳一起用心感受。

      妳是夜空中最闪亮灿烂的星星、雨过天青后最美丽璀璨的彩虹。

      我衷心祝福妳在大海里悠游,无风也无浪。

      虽然我风雨的路正长。

      一直有想去找妳的念头,想寻找生命中永恒不变的瞬间。

      但想飞的冲动总是伴随着惧高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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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3-1 14:40:31 |只看該作者

      我似乎只能等待,像金线菊。

      金线菊很耐寒,凋落速度十分缓慢,花期持久。

      当妳偶尔心血来潮想垂怜时,它总是等在那里。

      所以说金线菊是善于等待,也耐于等待。

      我虽是善等待的金线菊,但我的季节或候鸟呢?

      绣球

      ※※※※※※※※※※

      我在2月底退伍,应该是风铃花开得满树鲜黄的时节。

      我专程到东丰路上看风铃花,果然又是一片黄色花海。

      虽然6号美女不在身边,这天无法算是春天的第一天,

      但只要我更努力,总有一天,春天一定会真正来临。

      由于老家在南部,父母又只有我一个小孩,因此我选择在南科工作。

      赖德仁退伍后决定报考母校的博士班,后来也顺利考上了。

      苍蝇是台北人,但因为蚊子在高雄工作,他想离蚊子近一点,

      于是苍蝇也在南科工作,但跟我是不同公司。

      “没想到我们都在南科。”苍蝇说。

      “但我的情操比较伟大。”我说,“我为了父母,你为了女人。”

      当兵期间几乎是与世隔绝,也许一年半的日子不算长,

      但在计算机与网络快速发达的21世纪,一年半的变化,

      可能会让原本觉得骑马是最快交通工具的人,突然看到铁路和飞机。

      我退伍之后,上网型态变了,整个网络世界产生巨大的变化。

      在我念大学的时代,上网的意义几乎就等同于上BBS;

      如今上网的人大多数根本不上BBS,甚至不知道BBS是什么。

      念研究所时期已流行MSN等实时通讯软件,只要开机登入就能互通;

      何况还有手机这种东西,人们的沟通更实时也更便利。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上BBS,眼巴巴的盼着熟悉ID出现?

      当瓦斯炉电磁炉微波炉出现时,注定已无法回到砍柴烧水的时代。

      然而6号美女说的没错,在故乡的海边碰到初恋情人,

      绝对跟在陌生城市的麦当劳门口碰到的感觉不一样。

      大学时期我跟6号美女的联络管道主要是依赖BBS,

      在BBS上互丢水球,绝对比“登登登”的MSN更有感觉。

      因此虽然我和6号美女都装了MSN,但我们很少利用MSN通讯。

      我顶多在工作疲累想喘口气时,静静看着窗口上的6号美女。

      只可惜BBS似乎已走入历史,以往各大专院校和中学架设的BBS站,

      加起来有上千个。如今大部分是荒烟蔓草,很多站甚至干脆关了。

      就以我和6号美女上的那个BBS站而言,在我当兵期间一度想关站,

      后来因为使用者奔走请求,才勉强不关。

      而使用者也已经寥寥无几,同时在在线的人数,不会超过十个。

      但这个BBS站对我和6号美女来说,就是故乡的海边。

      我开始工作后,BBS就很少上了,如果心血来潮上了BBS,

      通常也只在在线待了几分钟后就走。6号美女似乎也是如此。

      因此退伍之后我几乎没在BBS上遇见6号美女,

      反而经常遇见sexbeauty。

      可能是我变成熟了,我会更有耐心听sexbeauty说话;

      sexbeauty似乎也成熟了,不再老是炫耀她的男朋友如何如何,

      她通常是抱怨她的工作太繁重或是主管太变态。

      不过我和6号美女又多了一个沟通的管道,那就是E-mail。

      虽然我们不常通E-mail,但这个管道也很便利,

      因为上网的人每天都会收信,甚至会收好几次信。

      6号美女的E-mail账号很好记,前面的英文字是Canstop,

      意思是“会停”,也就是蕙婷。

      开始工作后的第一个假日,我寄给6号美女第一封E-mail。

      那时风铃花的花期刚结束,东丰路的路面变成黄色花海。

      我踩着满地黄花,将心情存盘,然后E-mail给Canstop。

      刚进入公司时,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有个主管负责训练我。

      但他实在太忙了,常常只丢给我一些书叫我自己看。

      我下班后会拼命K那些书,希望能顺利通过试用期。

      三个月过了,我通过试用期成为正式员工,薪水也调高了些。

      我搬进公司的单身宿舍,说是宿舍其实不太正确,

      那只是以公司名义在外面租了栋楼,方便员工解决住宿问题。

      由于房租还算便宜,因此没考虑房东是否有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儿,

      或是对面房间是否有喜欢洗澡不关窗的美女,我就决定搬进这里。

      成为正式员工后两个月,我转入研发部门。

      工作压力暴增,手机得24小时开机,因为生产线24小时不停歇。

      万一生产线有突发状况,可能得随传随到,不管你是否已睡着。

      我就曾在半夜一点被叫回公司,三点才离开。

      回宿舍的途中,我仰望夜空,这里人烟稀少,通常可以看到星星。

      6号美女,妳在台北应该很难得看到星星吧。

      南科离台南很近,我成为正式员工时赖德仁也刚好考上博士班,

      所以我放假时通常往台南跑,跟赖德仁和小倩吃个饭或看场电影。

      苍蝇放假时通常跑到高雄找蚊子,不过偶尔蚊子也会来台南。

      如果蚊子来台南,我们五个人会一起吃个饭。

      至于慧孝,研究所毕业后就在台中工作,碰面的机会少多了。

      赖德仁和小倩是一对、苍蝇和蚊子也是一对,我们五个人在一起时,

      赖德仁通常牵着小倩的手,苍蝇则搂着蚊子的腰。

      牵手的话我会给予衷心的祝福,但搂腰的话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因此有次我跟苍蝇和蚊子说:

      “你们还是手牵着手好了,不要互搂着腰。”

      “为什么?”苍蝇问。

      “两人手牵着手,两只手臂形成V字,也像打了个勾。所以是对的,

      会天长地久。如果两人互相搂着对方的腰,两只手臂便形成X字,

      也像打了个叉。那就是错的,早晚会分手。”

      “我不认为是蓝色。”苍蝇说,“你是听哪个白痴说的?”

      苍蝇还是没变,讲话喜欢转来转去。

      要先把不认为是蓝色转成不以为蓝、再转成不以为然。

      “这是蚊子的学姐说的。”我说。

      “唉呀!”苍蝇惨叫一声,是蚊子下的毒手。

      蚊子也还是没变,讲话坦率,打人时也是直接命中要害。

      这也是我思念6号美女的方式。

      我会把6号美女说过的话当作真理来遵循,

      即使可能只是她随口说说或是玩笑话。

      感情有时像一抹微云,轻飘飘的,不必包含什么深奥的哲理。

      我很喜欢6号美女,希望她能自在幸福,所以我希望自己成为大海。

      或许有人觉得只要自己够喜欢对方,那就已经足够,

      对方一定会在自己的满满的爱中得到幸福。

      但这也只是另一抹轻飘飘的微云而已。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6号美女的工作性质,也不在意她的工作性质,

      我只知道她应该很忙,有时也不像一般朝九晚五的族群有固定作息。

      偶尔跟她通电话时,也只是简短问候而已。

      我有时会有一种感觉,彷佛我跟6号美女中间隔了一条河,

      而她正站在遥远的对岸,看着更遥远的地方。

      大约是9月底,台南还是夏天,而台北听说已入秋的时节,

      6号美女说她要来台南取几个景。

      “取景?”我很纳闷。

      “因为我现在兼了个广告片制片的身份。”

      “制片?”我更纳闷了。

      “名称很好听。”她说,“但其实只是打杂而已。”

      “妳好伟大。”

      “胡说。”她笑了。

      6号美女说大约晚上九点可以收工,我们便约九点在饭店大厅碰面。

      八点半左右我就在饭店大厅等,一直等到11点6号美女都没出现。

      中途6号美女打电话给我说会晚点回来,我只说没关系。

      那天不是假日,而且隔天也得上班,但我丝毫不心急。

      上次见到她时是去年12月中,我退伍前两个多月,在台北101。

      九个多月都过去了,我根本不在乎多等几个钟头。

      6号美女她们一行人终于在11点20回到饭店。

      我数了数,连6号美女在内共八个人,从台北开了两辆车下来。

      这群人有男有女,带了一些像是摄影器材之类的东西。

      可能是终于收工了,大家的心情都很轻松,还去逛了夜市才回来。

      6号美女一看到我便笑了,右手摊开向我比了个“五”的手势。

      我点点头,也笑了笑。

      而这五分钟的等待通常才是最漫长。

      我开始深呼吸,试着让心跳正常,我已经是工程师了,不可以没出息。

      但这里没有遮雨棚,我根本无法减缓心跳的速度。

      五分钟后,6号美女坐电梯下楼,快步跑向我。

      “绣球。”

      我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心跳又瞬间飙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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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3-1 14:43:23 |只看該作者
     即使已经是工程师,我依然是这么没有出息。

      “绣球。”

      “是。”我终于可以发出声音,“6号美女。”

      “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没关系。”

      “他们说要逛夜市,我不好意思先离开。真的很抱歉。”

      “真的没关系。”

      “其实我可以先坐出租车回来的。”

      “妳不是这种人。”我说,“他们一定知道妳在台南念过书,于是想

      请妳带他们逛,妳不去或是先回来的话,会坏了大家的兴致。”

      6号美女微微一笑,没再说抱歉,只是静静注视着我。

      “6号美女。”

      “是。绣球。”

      “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妳是否该先回饭店吗?”

      “当然不是。”她笑了,“我想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想去有麻辣鸭血也有你的地方。”

      6号美女笑了起来,眼睛闪闪亮亮。

      “妳不是才刚从夜市回来?”

      “刚刚只有麻辣鸭血,没有你。”

      “可是……”

      “走吧。”她又笑了。

      我原本想搭出租车,但6号美女却坚持要坐我的机车。

      “搭上初恋情人的车前往故乡的海边,绝对跟搭上麦当劳服务生的车

      的感觉不一样。”

      “妳变了。”我笑了笑,“妳的比喻也变糟了。”

      “那我还是6号美女吗?”

      “妳一直都是。”

      “那就好。”她笑了笑,轻拍我头上的安全帽,“走吧。”

      我骑机车到夜市时,大约是深夜12点。

      这时间人少多了,6号美女应该会很开心。

      记得上次看着6号美女吃麻辣鸭血时,是大四上的秋天。

      而且是10月16号。那时她吃麻辣鸭血,我吃红蛋。

      算了算应该是……啊?竟然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我不禁低声惊呼。

      “不要算比较好。”她说。

      “嗯?”

      “到了一定年纪若去计算到底是几年前的往事,是件残忍的事。”

      “妳说的对。”

      “重点是我还是吃着麻辣鸭血,而你也还在身边。”她笑了。

      “没错。”我也笑了。

      离开夜市,我直接载她回饭店,已经一点半了。

      6号美女说她们一早就要离开,我嘱咐她回房就要立刻睡觉。

      “可是我还想看星星呢。”她说。

      “我刚刚注意过了,今晚没有星星。”

      “真可惜。”她叹了口气。

      “6号美女。”

      “是。绣球。”

      “妳忘了吗?”我说,“当星星沉默的时候,妳便闪烁。”

      6号美女转头看着我,眼神闪烁发亮。

      “绣球。”

      “是。6号美女。”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请不要抢我的台词。”

      然后我们都笑了。

      我送6号美女到电梯口,看着电梯门口打开。

      “6号美女。”

      “是。绣球。”

      “晚安。”

      “晚安。”

      电梯门口再度关上。

      6号美女走后半个月,台南才开始有秋天的味道。

      每年的秋天总是特别难熬,因为我会更加思念6号美女。

      还好台南的秋天很短,顶多只有一个半月。

      在我生日那天,6号美女传了封手机简讯给我,祝我生日快乐。

      时间刚好是凌晨12点过10秒。

      时代真的不一样了,所有的祝福都能准时或实时。

      但只要没见上一面,即使是用光速传递的问候,也会有所缺憾。

      再次见到6号美女,是东北风开始刮起的12月中。

      那天夜里,她在手机里突然说想来台南,便搭上11点50的夜车。

      我一夜没睡,凌晨三点便到了台南车站等她。

      夜车抵达的时间不好掌握,有时会很快,所以我特地提早到。

      等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看到6号美女下车。

      原本寒冷的身体,突然涌出一道暖流。

      “绣球。”

      “是……”可能因为天冷或是紧张,我出现了抖音,“6号美女。”

      “台北好冷呢。”

      “台南也是。”

      “谁说的?”她说,“我怎么丝毫不觉得。”

      “真的吗?”

      “因为已经看到你了呀。”她笑了起来。

      “咦?”她指着我手上戴的深绿色手套,“这手套我好像看过。”

      “这是妳送我的耶诞礼物。”我说,“在寒冷的冬夜骑机车,不戴着

      手套不行。”

      “那已经是……”

      “不要算比较好。”我笑了,“到了一定年纪若去计算到底是几年前

      的往事,是件残忍的事。”

      “你说的对。”她也笑了。

      其实是大三上的耶诞夜,她送我的耶诞礼物,再差几天就满六年。

      “抱歉。”她说。

      “为什么说抱歉?”

      “在这么冷的夜里突然跑来,请你原谅我这个任性的女孩。”

      “妳不是任性的女孩,妳是天使。”我说,“妳出现后,四周就不再

      寒冷,变得温暖了。只有天使才有这种能耐。”

      6号美女又笑了起来,我眼前一片迷蒙,彷佛看见她的白色翅膀。

      “6号美女。”

      “是。绣球。”

      “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妳是否是任性的女孩吗?”

      “不。”她说,“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听你叫我一声6号美女而已。”

      “6号美女。”

      “谢谢。”她笑了。

      我们在车站里待到五点,然后我骑车载她到胜利路的早餐店吃葱饼。

      这家店对我们学校学生而言,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前跟孝和蚊子常在深夜来这里吃葱饼。”她说,“真是怀念。”

      “我也很怀念。”我说,“以前我和赖德仁常来吃,尤其是冬夜。”

      “除了葱饼,在寒冷的冬夜里,你还会怀念什么?”

      “嗯……”我想了一下后,笑了笑,“冬天的风吧。”

      “我明白了。”她也笑了笑。

      走出那家店,冬天天亮的晚,快六点了天还是黑的。

      “绣球。”

      “是。6号美女。”

      “请你闭上眼睛。”

      她说完后,双颊便圆鼓鼓的,眼里满是笑意。

      “嗯。”我笑了笑,然后闭上双眼。

      一阵带有葱饼味道的强风刮过我整个脸庞。

      这种温暖的感觉好熟悉,虽然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也许是葱的味道很强烈,呛得眼角有些湿润。

      6号美女下午得上班,我待会也得上班,我便载她到车站搭7点的车。

      “绣球。”

      “是。6号美女。”

      “今年的冬天应该不会冷了。”

      “我也这么觉得。”

      “bye-bye。”

      “bye-bye。”

      然后6号美女上车,我骑45分钟的车从车站直接到公司。

      虽然别人都说这年的冬天又长又冷,但我却觉得这个冬天很温暖。

      冬天结束了,春天来了。

      这年我没有到东丰路看风铃花,因为一开春订单莫名其妙变多了。

      我变得更忙碌,压力也更大,几乎天天加班。

      外头是春暖花开,我则是忙到天昏地暗。

      凤凰花开得满树红的6月,工作压力才稍稍减轻。

      这时竹科的总公司刚好有个缺,想从南科的分公司调个人手过去。

      新竹离台北算近,只要1个钟头车程,如果在竹科上班,

      我见到6号美女的机会一定多得多。

      因此我自告奋勇,自愿调到竹科的总公司。

      “你的伟大情操呢?”苍蝇说。

      爸、妈,原谅孩儿不孝,6号美女真的比较重要。

      调到竹科上班后,虽然工作量差不多,但心情好多了。

      因为只要一想到离6号美女不远,我就会通体舒畅。

      我在新竹租了间简单的房,骑机车到公司只要10分钟。

      放假时偶尔会上台北,如果6号美女也有空的话。

      我们通常是一起吃个饭,或找家咖啡店聊聊天,还去看了两场电影。

      记得有次跟6号美女在咖啡店聊天时,她问我对台北的印象如何?

      “台北是个好地方。”我说,“这个城市让我变得勇敢。”

      “勇敢?”

      “我小时候很怕鬼,但来台北几次以后,就不怕了。”

      “为什么?”

      “妳不觉得捷运列车进站或离站时的呜呜声,很像鬼哭吗?”我说,

      “我听了很多次,结果鬼也没出现,渐渐就不怕鬼了。”

      “你不仅眼睛有问题,”她笑了起来,“连耳朵也有毛病。”

      而第一次跟6号美女在台北看电影时,进了电影院刚坐定,她便说:

      “闭着眼睛想象一下这是成功厅。”

      “我没办法想象。”我说,“因为在这里看电影要钱,而且很贵。”

      “想象一下嘛。”

      “喔。”

      我闭上眼睛,想起大学时期跟6号美女在成功厅看电影的往事。

      我想起那场难看到爆的黑白电影,刚结束时全场的欢呼鼓掌声。

      6号美女在成功厅外拍了我的肩,告诉我她在BBS注册了sixbeauty,

      要我注册showball。我和她之间才开始有了沟通的管道。

      满20岁那天刚好是13号星期五,她写了两封信给我,

      第一封祝我生日快乐,第二封约我隔天一起看《爱在心里口难开》。

      看完电影后我告诉她,我小时候会莫名其妙害怕锅子,请她多包涵。

      后来她说她小时候也是会莫名其妙害怕锅子的那种小孩。

      还有《征服情海》,记得看完那部电影后在柏拉图咖啡聊天时,

      我突然想到鲸鱼和池塘的比喻,6号美女是鲸鱼,而我只是池塘。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想成为大海。

      “绣球。”

      “嗯?”我有点恍惚,因为我正陷入回忆的漩涡。

      “绣球。”

      “是。6号美女。”

      “好棒哦。”她笑了笑,“电影开始了。”

      以前只要成功厅的灯光熄灭,准备放映电影时,她总是这么说。

      “是啊。”我也笑了,“好棒。”

      真的是好棒。

      虽然工作压力大,但起码稳定,待遇也不错。

      6号美女也还是6号美女,即使仍然是鲸鱼。

      而我相信只要自己持续努力,不久的将来一定能成为大海。

      虽然不知道成为大海后是什么样子,但我一定会成为大海。

      夏天结束了,秋天刚来临时,6号美女却要离开台湾。

      “公司要派我到芝加哥,除了工作外,可能也会修点课。”她说。

      “要去多久?”

      “大概三年左右吧。”

      “三年?”

      “嗯。”

      我没立场说希望6号美女去或不去,即使有立场,我也不会干涉。

      我只是觉得,三年是非常非常漫长的时间。

      如果6号美女去了芝加哥,那么她跟我之间已经不止隔了一条河,

      而是隔了一大片海洋。

      6号美女将站在更遥远的对岸,看着更更遥远的地方。

      “我送妳去机场好吗?”我问。

      她只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那天是10月初,6号美女要从桃园机场搭早上八点半的班机到大阪。

      然后从大阪到底特律、再从底特律到芝加哥。

      五点半从台北坐出租车到机场,我陪她去。

      在出租车上,我和6号美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既安静又诡异。

      如果说些依依不舍的话,万一擦枪走火导致缠绵悱恻,

      我很担心司机会全身起鸡皮疙瘩而没有力气踩煞车。

      “妳之前去过美国吗?”我终于打破沉默。

      “我只去过美国一次。”她说。

      “那很好。”我说,“妳比我多去了一次。”

      然后我们又恢复沉默,直到下了出租车。

      划好机位、托运完行李后,还有一些时间才要登机。

      我们找了位子坐下,6号美女右手拿着夹了登机证的护照,

      不断轻轻拍打左手掌心,发出一连串细微而规律的啪啪声。

      我突然觉得那种声音很刺耳。

      “这个机场好像越来越小了。”我说。

      “是吗?”

      “机场承受了很多能量。”我说,“送机时的感伤、接机时的喜悦,

      这两股能量非常巨大,而且无时无刻都会在机场上演。感伤的能量

      会让机场变小,喜悦的能量会让机场变大。”

      “那为什么桃园机场越来越小?”

      “在一般机场这两股能量会均衡,有多少感伤就会有多少喜悦,因为

      出去的人都会回来。”我顿了顿,说:“但桃园机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问。

      “对于桃园机场而言,总是离开台湾的人多,回来台湾的人少,感伤

      的能量大于喜悦的能量。久而久之,桃园机场就越来越小了。”

      “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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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3-1 14:46:22 |只看該作者
    “是。6号美女。”

      “我会回来的。”

      “我知道。”

      “绣球。”

      “是。6号美女。”

      “我们是千辛万苦来到这里讨论机场的大小吗?”

      “不。”我说,“我们是来这里道别的。”

      6号美女终于停止用护照拍打手心的动作,缓缓站起身。

      我也站起身,陪她走到手扶梯。

      “还记得秋天的风吗?”她问。

      “记得。”我点点头。

      “请你闭上眼睛。”

      “我可以不闭吗?”

      她点点头,然后双唇微微噘起,朝我脸上轻轻吹气。

      “6号美女。”

      “是。绣球。”

      “妳一定会长命百岁。”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我也静静看着她。

      我猜我们应该都在忍住一样东西,而且很成功。

      她转身上了手扶梯,再转身面对着我。

      手扶梯缓缓向上,我的心慢慢下沉。

      到了二楼的瞬间,她的脚步有些踉跄。

      她挥挥手后,第三度转身,我的视线只抓住瞬间的背影。

      眼泪虽然可以忍住,但悲伤不行。

      我的心一定是在飞机起飞的瞬间沉入海底,而且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我试过很多方法把心拉离海底,可惜毫无作用。

      到后来我采取消极的逃避方法,比方说坐捷运时不走6号出口。

      碰到9也不行,因为只要我倒着看,就变成6了。

      6号美女走后两个月,也就是冬天刚到来的时节,

      我突然想起以前的名片檔。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春天近了,夏天就不远;

      夏天如果不远,秋天也就快到了;

      秋天既然快到,冬天的脚步便近了。

      现在是怎样?

      要一直冬天到死吗?”

      我很担心我的心情会一直冬天到死,便决定去热闹的地方走走。

      我去逛了清大夜市,因为6号美女不喜欢人太多的场合,

      所以去人多的地方比较不会让我触景伤情。

      但当我看到卖麻辣鸭血的摊位时,我竟脱口而出:

      “6号美女一定会很喜欢。”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呆住了,然后莫名其妙悲从中来。

      我知道6号美女会回来,我知道三年的时间忍一忍就会过,

      可是我很喜欢6号美女啊。

      我真的很喜欢6号美女啊,我真的很喜欢她啊。

      这里有好多人,也许我该用第二人称的“妳”来称呼6号美女。

      我真的很喜欢妳啊。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妳啊。

      在清大夜市把情感发泄得一塌糊涂后,我猜我已经离开海底。

      我更寄情于工作,那是6号美女走后,我生活的全部。

      6号美女将成为更大的鲸鱼,因此我必须成为更辽阔的大海。

      不知道6号美女在芝加哥过得好吗?

      在芝加哥,我只认识打篮球的那个Jordan,可是他不认识我。

      手机虽然也可以互通,不过得先办国际漫游,费用太高并不划算。

      6号美女在当地另外办个手机,但主要是在美国境内联络之用。

      因此跟6号美女的联络方式,最方便省钱的,还是MSN跟E-mail。

      BBS也可以,但我已经很少上BBS,6号美女更是几乎不上了。

      虽然偶尔可以透过MSN、E-mail和6号美女说说话,

      但我还是常觉得寂寞。

      当初为了6号美女自愿调来竹科,如今她走了,我又想回南部。

      老家和赖德仁、苍蝇都在南部,如果回南部我应该会开朗一些。

      不过情况并不允许,我只能在这里继续向前。

      有时我会觉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像“卡”字中间那一横。

      6号美女走后五个多月,我收到她寄到公司给我的信。

      是那种贴邮票、盖邮戳、手写的信。

      在E-mail、手机简讯满天飞的时代,书信到底还能扮演什么角色?

      6号美女寄信的日期是风铃花盛开的时节,

      但我收到信时,风铃花却已落尽。

      6号美女,当雨过天青,阳光照射到妳身体时,妳一定会变成彩虹。

      请妳不要怀疑。

      我想从BBS寄封信给她,像是从故乡海边捎来的问候。

      我连上BBS,发现信箱里有新信,是6号美女寄来的。

      看了看寄信日期,是她出国前三天寄的,离现在五个半月。

      而我竟然已经半年没上BBS了。

      6号美女在信上说,她觉得我像是想征服山顶的登山者。

      我不是登山者啊,我也不想征服山顶,我只想成为大海。

      但因为我笨,不晓得该如何做,所以只能埋头苦干。

      而看到背影的人,其实是我,并不是妳。

      那时妳搭着手扶梯上了二楼,而我在一楼看着妳。

      当妳转身而去,我只看到那瞬间的背影,

      然后妳就消失在我的视线。

      万一以后不再见面,我对妳的最后印象,就会是妳的背影。

      我在BBS上把信写好,然后寄给sixbeauty。

      虽然不知道她何时才会看到信,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看到。

      之后我大约每隔两个礼拜便上BBS,想知道她收到信了没?

      但她的信箱里始终保持着有新信的状态,上线日期也始终没更新。

      这期间倒是常遇见sexbeauty,遇见时会跟她丢丢水球。

      没想到6号美女走后,跟我说最多话的人,竟然会是sexbeauty。

      秋天又来了。

      我连上BBS后,却发现sixbeauty这个ID已经不存在了。

      6号美女一年多没上这个BBS站,于是账号被砍了。

      对我而言,这几乎可以表示6号美女不见了。

      BBS上的绣球与6号美女相识于秋天,开始与结束也像秋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名其妙结束。

      春夏秋冬各有各的景致,也分别有我和6号美女相处时的回忆。

      这些回忆或许不同,但同样是绚烂缤纷,所以6号美女一定是彩虹。

      当季节变化重复上演时,我只会更加思念6号美女。

      有时思念会像一把利刃,刺痛我胸膛。

      我不禁想问:何时我才能再见到6号美女一面?

      当你听到小学生说他以后要当航天员时,你会笑他不自量力吗?

      不,你会觉得欣慰。

      当你听到中学生说他以后要当航天员时,你会笑他不自量力吗?

      不,你会鼓励他多加油。

      当你听到大学生说他以后要当航天员时,你会笑他不自量力吗?

      你也许会,也许半信半疑。

      当你听到现在的我说以后要当航天员时,你会笑我不自量力吗?

      你一定会,而且可能会劝我别想太多,甚至直接骂我:你作梦!

      现在的我已没有什么可塑性,未来的样子大概就是这样,

      不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我只能利用剩下的些微弹性,努力工作。

      我从未忘记要吸取满满的水分,要成为大海;

      但我却觉得身体有些干,好像正逐渐失去水分。

      我常在夜晚仰望星空,对我而言,这已经是一种习惯。

      就像回到家就会打开冰箱找东西吃般地自然。

      当夜空出现难得的星星时,6号美女,如果妳没看见,那有多可惜。

      但可惜的是就是那么可惜。

      偶尔在郊外看见天上繁星点点,我更会毫无保留地想念6号美女。

      6号美女,妳忙吗?忙些什么?在满天星斗的夜里。

      再没有比这样的夜里还要适合想念妳。

      而美国的星星是否会比较亮呢?

      我想应该是会吧。

      因为美国是个伟大的国家,而且美国人救了地球太多次了。

      不管是外星人、机器人、恐龙、陨石、彗星、恐怖份子、不明病毒等

      所造成的世界末日危机,都是靠美国人化解的。

      这些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迹,都改编成了电影,就怕我们不知道。

      但美国这个伟大的国家,也因次级房贷风暴,造成全球性金融海啸。

      2008年1月下旬,天气最寒冷的时节,出现了环球股灾。

      环球股灾只是开端,没多久海啸便扑面袭来,公司的订单急遽减少。

      作业员从三班制变成两班制,但海啸依然持续,且浪头越来越高。

      公司便开始裁掉这些约聘雇的作业员。

      作业员裁得差不多了,工程师开始放无薪假,我空闲的时间变多了,

      但心想事成却变成薪饷四成。

      最后海啸将我完全吞没,财源滚滚变成了裁员滚滚。

      在凤凰树最幸福的6月中旬,我失业了。

      突然失业对我的打击很大,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窘境。

      我不算是自负的人,但觉得自己应该还算优秀,能力也还可以。
    不要把自己的東西藏起來,論壇需要你的分享才能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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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3-1 14:49:24 |只看該作者
     而且我一直是很努力、很努力地工作啊。

      可是当公司开始裁工程师时,我竟然名列第一波被裁员的名单。

      于是我的自信心和股市一样,都崩盘了。

      这不是公司经营不善的问题,而是整个产业的困境。

      别的公司也是如此,大家都在比裁缝技巧,看谁裁得漂亮。

      因此如果我想要继续待在相关产业,那就根本找不到工作。

      虽然我知道这是残酷的现实,但我还是在竹科试了一个月,

      结果还是一样。

      我不仅失业,而且没有再找到新工作的可能。

      一个月后我搬离新竹,垂头丧气回到老家。

      搬家那天,刚好是卡玫基台风侵台的日子。

      我手忙脚乱搬东西,结果手机掉了,连掉在哪里都不知道。

      现在是怎样?还嫌不够惨吗?

      不过这个台风的名字明白说出了我的心情:

      我已经“卡”着、完全“没机”会了。

      刚回老家那两天,脑袋几乎是一片空白,整天看电视。

      电视新闻总是谈论着金融海啸、无薪假、裁员之类的话题。

      还有人说要趁早学习第二专长,这样找工作会更容易。

      第二专长当然很重要,最好台湾那些搞政治的人都去学会开火车。

      这样台湾的政治就可以上轨道了。

      回老家后第三天,我重新办只手机,门号也换了。

      还好赖德仁和苍蝇的电话我记得很熟,一拿到手机我便拨给他们。

      我分别警告赖德仁别告诉小倩、苍蝇别告诉蚊子,我被裁员的事。

      我不想走漏风声让6号美女知道。

      然后我要他们记下我的手机号码,有空的话要施舍给我大鱼大肉吃。

      因为我恐怕得开始节衣缩食了。

      赖德仁在念博士班,金融海啸对他没影响。

      苍蝇虽然跟我的工作性质类似,但他是在业务部门,我在研发部门。

      景气差订单大减,仓库里满满的库存量,还研发个屁;

      但业务部门就更加重要了,得想办法争取任何一笔可能的订单,

      所以苍蝇没被裁掉。

      回老家后第四天,我开始丢履历表,主要以台南或高雄的工作为主。

      一个星期后,终于有家台南的公司叫我隔天去面试。

      虽然隔天是凤凰台风侵台的日子,但我还是带把伞到台南。

      路上风大雨大,雨伞开了好几次花,好不容易才抵达那家公司楼下。

      我顺了顺被雨淋湿的头发,整理一下有点凌乱的衣着,

      抱着诚惶诚恐的心,走进那家公司。

      这间公司的规模应该不算小,缺的是信息部门的员工,

      主要工作是负责公司内部所有计算机的维修管理,以及网络服务。

      老板把薪水压得很低,还不到我以前月薪的一半。

      当我正考虑是否接受时,他摆出一副爱做不做随你的神情。

      我咬着牙,点了点头,说出我随时可以来上班这种话。

      走出这家从后天起将要付我薪水的公司,外头依然是风大雨大。

      我撑开伞,勉强跨进风雨中,但才走了几步,伞便被吹坏了。

      这个台风叫凤凰,路旁也刚好有一排凤凰树。

      虽然地上有些残红碎绿,但树上依旧叶子鲜绿、凤凰花火红。

      6号美女说的没错,凤凰树是幸福的树,红花绿叶总是在一起。

      虽然眼镜早已因雨而模糊,我还是勉强看了看四周,好像没有人。

      即使有人,应该也是低头疾走,不会有人注意我;

      而且风这么大,叫救命也未必会有人听见。

      站在风雨中让我觉得好累,我便蹲了下来,然后痛哭失声。

      6号美女,很抱歉,我尽力了。

      我可能有哪里做错了,但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努力。

      6号美女,请妳原谅我,我真的很努力。

      虽然我无法成为大海,但妳一定会长命百岁。

      好了,没事了,我该再重新站起来了。

      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当务之急是先在台南租间房子。

      我租了间17坪左右两房两小厅的屋子,屋子里还有扇半圆形的窗。

      看房子时,房东滔滔不绝夸赞这扇半圆形的窗。

      “这形状像是古代文官官服上的腰带,也像武官那张拉满的弓。”

      他双手从肚脐分向左右腰画弧,然后再用双手做出射箭的动作。

      “谁住到这屋子,一定能允文允武、文武双全。”

      最好是这样。

      从大学到现在,我总是住在狭窄的空间,也许是因为这样,

      我才无法成为辽阔的大海。

      虽然17坪的空间对我而言实在太大了,但或许住在大一点的空间,

      我会变得更辽阔也说不定。

      而且房租比想象中便宜得多,好像这里发生过凶杀案或闹过鬼一样。

      因此我便租下这里。

      从住处骑机车到新公司上班,大约要15分钟,算很近。

      新的工作除了薪水很低之外,大概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比起以前的工作,现在的工作压力算很小,但也因而没什么成就感。

      如果你问:为什么要做这个工作?

      这问题问郭台铭、比尔盖兹、林志玲、川岛和津实,答案都不一样。

      我的答案可能比较简单:因为这是一份有薪水的工作。

      赖德仁和苍蝇打电话找过我几次要一起吃饭,但我总推托说有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现在很猥琐,不想让他们见到我的样子。

      我的E-mail是以前公司的账号,既然离职了,那个信箱也不再存在。

      至于MSN,我也打算换个账号。

      对6号美女而言,MSN、E-mail、手机、甚至是住址,

      我都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

      我只有BBS的账号没变,但6号美女在BBS的账号早就不见了。

      说来奇怪,这几年来虽然很少上BBS,但我还是会记得要偶尔上。

      因此我的BBS账号始终没被砍掉,而我也不想让showball被砍掉。

      或许是因为“绣球”这个昵称,是我跟6号美女的唯一连结,

      我始终割舍不掉。

      如果思念6号美女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我会去看海。

      看看大海是什么模样。

      大海和机场一样,都承受了很巨大的能量。

      暗恋、苦恋、热恋、单恋、失恋的人,通常会跑到海边,

      把心事说给海听。

      那么大海会越来越大?还是越来越小?

      认识6号美女之前,我每次到海边时,总会朝着大海高喊:

      “把我的青春还给我!”

      认识6号美女之后,我就不再喊了。

      因为我的青春已经非常缤纷璀璨,像一道彩虹。

      人体百分之七十由水组成,因此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有一片海。

      但我心里的海已经逐渐蒸发,现在只是座小池塘而已。

      再加上以我多年的青春当柴火,不断熬煮,水分便越来越少。

      压力、苦闷、挫折等,又一直往池塘里丢,池底堆满了杂物。

      水质因而不再清澈,也越来越浓稠。

      这样的池塘,别说鲸鱼了,恐怕连金鱼也无法存活。

      6号美女,异国的天空应该更广大、异国的大海也许更辽阔,

      妳一定能在那里更自由自在地遨游。

      妳也一定会长命百岁。

      我并没有过人的心胸,或是像大海般的度量,

      我只是单纯不希望,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孩过得不快乐而已。

      这样说不太精确,其实不是“曾经”,而是永恒。

      所有东西在发生的当下,就立刻永恒了。

      因为无法永恒这件事,也是一种永恒。

      重新开始工作后两个月,也就是我被裁员后三个半月,

      强烈台风蔷蜜袭台,那天是9月28号礼拜天,也是教师节。

      所以当老师的要好好教育学生,不然台风就会来找你。

      那天下午四点半,我被风雨声惊醒。

      雨水从那扇半圆形的窗户缝隙不断渗进,搞得我人仰马翻。

      我还没有允文允武、文武双全之前,就先被水淹了。

      好不容易擦干书桌和地板,又被赖德仁叫去学校。

      于是看到了绣球,想起了往事。

      我跟6号美女之间的故事大概是这样。

      可能有些细节没说清楚或有所疏漏,但大体上是如此。

      大概也只是如此。

      11.

      绣球:

      “你好吗?”

      “我很好。”

      《情书》这部电影是这么说的。

      我也想这么说。

      来到这城市快五个月了,空气、阳光、人们说话的方式……

      我逐渐适应,也知道该如何去欣赏它的美。

      这城市像娇艳多姿的玫瑰,美得让人心醉;

      但我却想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

      我住在一间小公寓的顶楼,外面隐约传来雨声。

      在我的想象里,雨应该是灿烂的金黄色。

      因为现在正是风铃花开的时节。不是吗?

      天空果然飘起细雨,我仰起头闭上双眼。

      任由雨水滴在发上、额头、眉心、睫毛、鼻尖、嘴角,

      然后缓缓汇聚成流,从脸颊滑落。

      我感觉整个人满满的都是水分。

      当雨停了,太阳升起。

      我会在阳光照射到身体时变成彩虹吗?

      6号美女

      ※※※※※※※※※※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赖德仁说。

      “嗯?”我回过神,手里还抱着绣球,“喔,没什么。”

      “这颗绣球你带回去吧。”他说。

      “这是你接到的。”我说,“所以是你的。”

      “你到底要不要带回去。”

      “不要。”我摇摇头。

      “你为什么这么龟毛?”他说,“这是你和翁蕙婷之间的美好回忆,

      你干嘛留给我?”

      “可是确实是你在千军万马中抢下来的。”

      “好。”他说,“绣球给我,小倩给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如果照你的逻辑,那么小倩是你的。”

      “这是什么鬼逻辑?”我说,“我又不是钟馗。”

      “喂。”

      “喂什么。”我说,“你说说看,为什么小倩是我的?”

      “你还记得大二时,小倩她们班跟我们班去机车郊游的事吗?”

      “当然记得。”我说,“那次是去虎头埤。”

      “回程时不是要抽钥匙吗?”他说,“小倩抽中的是你的车钥匙。”

      “没错。”我笑了笑,“但你来拜托我,想跟我换机车,所以回程时

      我们偷偷交换了机车。”

      “如果我们没交换机车,小倩后来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嗯。”我点点头,“恐怕是如此。”

      “所以小倩是你的。”他说。

      “嗯?”

      “照你的逻辑,我接到绣球所以绣球是我的,即使我将绣球塞给你。”

      他说,“那么小倩抽中你车钥匙所以是你的,即使我们交换机车。”

      “这……”

      “反驳我啊。”

      我张大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所以这颗绣球是你的。”他说。

      “嗯。”我缓缓点了点头。

      “今天风大雨大,我待会开车送你回去。”他说,“记得带着绣球。”

      “可是我刚刚是骑机车来的。”我说,“明天也得骑机车上班。”

      “你的机车先放在学校,明天我开车载你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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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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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7]常住居民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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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3-1 14:52:07 |只看該作者

      “干嘛这么好心?”

      “我不是好心,我的心机很深。”他笑了笑,“这样我就知道你住哪、

      在哪上班了。”

      我有些感动,楞楞的说不出话。

      “喂。”他说,“这三个半月内过得如何?”

      “真的是一言难尽。”我说。

      “那么找时间一起吃饭,然后慢慢说。”他说,“别再溜掉啊。”

      “再说吧。”

      “我请客。”

      “好吧。”

      “翁蕙婷去美国多久了?”他问。

      “到下礼拜就满三年了。”我说。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啊?”

      “啊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说她明年三月就会回台湾了。”

      “是吗?”我说,“我倒没听说。”

      “啊?”

      “不要再啊了。”

      “你跟翁蕙婷之间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只是……”我看了看手中的绣球,轻轻叹口气,

      “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我现在的样子。”

      赖德仁看了我一眼后,并没说什么。

      “什么是最强的剑?”他突然问。

      “嗯?”

      “这是一个有趣的心理测验,可以测验出你对待爱人的态度。”

      “这种问题太莫名其妙了吧。”

      “说说看嘛。”他说,“比方少林、武当、峨嵋、丐帮的剑法,或是

      独孤九剑、辟邪剑法等等。”

      “这些都不是,而且剑法也不是重点。”

      “那么到底什么是最强的剑?”

      “用来守护爱人的剑,就是最强的剑。”我说。

      “嗯。”他点点头,并啧啧赞叹了几声。

      “怎么了吗?”

      “你现在的样子或许落魄,但你的心胸还是大海。”

      “啊?”我吃了一惊。

      “不要再啊了。”他笑了笑,“我开车载你回去吧。”

      走出系馆,外头仍然是狂风暴雨,蔷蜜台风不愧是强烈台风。

      赖德仁撑着伞,我双手抱着绣球并弯身护着它以免淋湿。

      虽然有点狼狈,但还好赖德仁的车子就停在系馆旁边。

      天很黑风雨又大,他小心开着车,20分钟后才到我住处楼下。

      赖德仁坚持要跟我一起上楼,我拗不过,只得让他跟我上楼。

      他四处看了看,很惊讶我一个人租了这么大的空间。

      当知道房租多少时,他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

      “我想请小倩帮个忙。”我说。

      “你要她帮什么忙?”

      “我想请小倩帮我看看这里是否有她的同伴。”

      “喂。”

      我八点半上班,隔天早上八点赖德仁开车到楼下等我。

      送我到公司后,叫我下班时打电话给他,他再来载我。

      “我跟苍蝇说好了,这礼拜六晚上一起吃饭。”临走前他说。

      “叫他不要带蚊子来。”

      “你放心。”他说,“他不会把蚊子带来,我也不会带小倩。”

      “嗯。”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礼拜六那晚,我、赖德仁、苍蝇一起到东丰路的简餐店吃晚饭。

      苍蝇虽然没被裁掉,但也开始放无薪假,而且压力更大了。

      金融海啸还是持续着,工程师陆陆续续被裁员。

      比较起来,我算是很早便被裁掉,这样反而好,可以早点找新工作。

      “不是只有你被裁员,一大堆工程师也照样被裁员。”苍蝇说,

      “这就叫做德不孤,必有邻。”

      “什么?”正喝水的我呛到了,鼻子进了水。

      “抱歉。”苍蝇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鼓励你而已。”

      两年多没看到苍蝇,现在的他看起来有些苍老,大概是因为压力吧。

      “谢谢。”我说。

      “说件开心的事吧。”苍蝇笑了笑,“我年底要结婚了。”

      “真巧。”赖德仁说,“蚊子也说她年底要结婚。”

      “废话。”苍蝇说,“我跟她还是同一天结婚呢。”

      “那真是太巧了。”我说。

      然后我们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离开简餐店,外头的风已经有些凉意。

      6号美女,秋天又来了。

      而这个秋天,应该更难熬吧。

      11月我就满30岁了,已是而立之年,是该站起来了。

      如果你问我:30岁了,觉得自己是什么样子?

      我根本说不上来。

      记得念中学时,常想象自己20岁时会是什么样子?

      但到了20岁,甚至20出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

      如今满30岁了,我才知道自己在20岁时大概是什么样子。

      所以可能得等我到40岁,才能告诉你我30岁的模样。

      6号美女也30岁了,不知道30岁的她是什么模样?

      将来6号美女也会变成40岁、50岁,不知道那又是什么模样?

      但不管6号美女变成多少岁,她在我心中,永远像初见面时那么美。

      20岁时,相信爱情会天长地久;25岁时,期待爱情能天长地久;

      30岁时,便知道天长地久可遇不可求。

      如果是说心态上的改变,大概就是这样吧。

      秋天快结束时,苍蝇打电话给我,要我当他的伴郎。

      “为什么要找我?”我问。

      “你也知道,我长得其貌不扬……”

      “您客气了。正确地说,应该是猥琐。”

      “所以啊,要找个能衬托我的伴郎真的很难。”

      “喂。”

      “真的真的很难。”

      “喂。”

      “只有你能胜任。”

      “喂!”

      “你知道蚊子的伴娘是谁吗?”苍蝇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

      “就是大学时跟她住一起而且你也认识好多年的……”

      “啊?”我惊呼一声,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是她吗?”

      “是的,你猜对了。”

      “真的是她吗?”我的声音正在发抖。

      “嗯。就是林慧孝。”苍蝇说,“难道会是翁蕙婷吗?”

      苍蝇说完后,突然放声大笑,很得意的样子。

      我这时才知道我被耍了。

      “连这种玩笑都开,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我说。

      “抱歉。”苍蝇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对翁蕙婷的感觉而已。”

      “我……”

      “现在我知道了。”苍蝇说,“就这样,你来当我的伴郎就对了。”

      苍蝇挂了电话。

      我对6号美女还是无法忘情,一丝一毫都没办法。

      如果赖德仁说的没错,6号美女将在明年三月回台湾。

      那么她在芝加哥便待了三年又五个月,比当初预计的三年还长。

      我当然很想再见到6号美女,这是无庸置疑的;

      可是现在的我,只是一座水质浑浊的小池塘,而且即将干涸。

      我又该如何供养鲸鱼?

      苍蝇和蚊子的结婚喜宴是12月21号礼拜天,那天刚好是冬至。

      难道喜宴的菜色都是汤圆吗?

      苍蝇是台北人,喜宴地点便选在台北,时间订在晚上六点半。

      虽说喜宴在晚上,但当天一大早还有一些迎娶仪式之类的,

      我又是伴郎,几乎得全程参与,所以前一天就得上台北。

      “我提前一天开车载你和小倩去吧。”赖德仁说。

      20号下午,赖德仁开车到我住处楼下接我。

      我上了车,坐在驾驶座旁。车子才刚起动,坐在后座的小倩便问我:

      “你的新工作如何?”

      我转头看了赖德仁一眼,有些埋怨。

      “看什么看?你以为这种事瞒得了多久?”他转头说,“几乎所有

      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了。”

      “新的工作还好。”我只好回答,“反正有薪水就好。”

      “蕙婷快回来了。”小倩笑了笑,“她回来后,你就会好多了。”

      “可是我……”我说,“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那就要振作啊!”赖德仁的声音像猛虎,“别老是这副死样子。”

      “请专心开车。”小倩说。

      “是。”他竟然变绵羊了。

      “旭平。”小倩说,“你一定要跟蕙婷在一起。”

      我大吃一惊,不禁转头面对着小倩。

      “如果你没跟蕙婷在一起,那么即使你以后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名利双收,你也一定不会快乐。”

      “为什么?”

      “因为你以后一定不可能再找到像蕙婷一样喜欢你的人。”

      “啊?”

      “相信我。”小倩笑了笑,“因为我也是女生。”

      “可是……”

      “换个角度来说,”小倩脸上还是挂着笑,“她以后也一定不可能

      再找到像你一样喜欢她的人。”

      我静静看着小倩,说不出话。

      “司机先生。”小倩说,“我要睡一下,到了以后叫我。”

      “要开到台北,妳恐怕不只睡一下,得睡好多好多下。”赖德仁说。

      “不要顶嘴。”她说,“专心开车。”

      “是。”他又变绵羊了。

      在四个多小时的安静气氛后,我们终于到了台北,住进饭店。

      喜宴就在这家饭店举办,苍蝇也帮我们订了房间。

      隔天一早我就跟着苍蝇跑,忙他的服装和仪容,然后去迎娶蚊子。

      还好蚊子也事先住进台北,不然真要到高雄迎娶蚊子就太累了。

      好不容易都忙得差不多了,只剩六点半的喜宴而已。

      我终于可以喘口气。

      “现在几点?”苍蝇问。

      “五点左右。”我看了看表。

      “还有一些时间。”他说,“快跟我走。”

      我很纳闷,但只能跟在他后头快步走。

      他走到饭店外面,抬头四处看了看,再移动了几步,然后停下来。

      “你跟翁蕙婷的美好未来……”他不再往下说,右手斜斜往上指。

      “你在干嘛?”

      他没回话,右手又斜斜往上指,还重复指了好几次。

      “你到底在干嘛?”

      “你不懂吗?”他说,“我在指着太阳啊。”

      “太阳有问题吗?”

      “这叫指日。”

      “够了喔。”我说,“你今天要结婚了,可以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吗?”

      “抱歉。”苍蝇似乎很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鼓励你而已。”

      “鼓励我?”

      “我的意思是,你跟翁蕙婷的美好未来……”他右手斜斜指着太阳,

      “指日可待。”

      顺着他的右手,我看了一眼夕阳,说不出话。

      “我今天能娶到蚊子,最该感谢的人是你。”苍蝇说,“谢谢。”

      “喂。”我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不要这么客气。”

      “如果不是那年愚人节你的帮忙,我和蚊子也不会有今天。”

      “那你应该感谢赖德仁。”我笑了笑,“是他造成的。”

      “如果你是我,你会感谢捉弄你的人?还是为你拼命奔走的人?”

      “我只是……”

      “请让我好好跟你说声谢谢吧。”苍蝇说。

      “嗯。”我点了点头。

      “谢谢。”

      “不客气。”

      我们同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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