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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le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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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歷史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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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19:36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八章 勝負

    敏銳的感覺讓阿薩清楚自己和對手戰鬥力並不在一個檔次上。

    格魯將軍好象衹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裏,沒什幺特別的姿勢,連手都背在身後。好象衹是在觀看著一衹沒有絲毫危險的小雞一樣看著阿薩。

    但是阿薩卻感覺到麵對的是一衹遠古的秘境中的洪荒巨獸。那隨和的姿勢下潛伏著的氣勢像刀劍般銳利危險,仿佛隨時都可以露出巨大瘋狂的真正麵貌把麵前的一切敵人撕得稀爛粉碎再一口吞下去。

    從剛才對方那樣的動作來看自己並沒什幺勝算。覆蓋在他身上的那層白sè的光膜並不是魔法,而是另外一種更單純,更直接,更狂猛,所以更有效更無堅不摧的力量。即使自己身上有著那件長袍,但衹要被正麵擊中身體一次依然足以緻命。而這種力量和肉體合而為一,使他每一個動作都超出了人體所能達到的极限速度。

    阿薩慢慢地以一個起跑的動作半蹲下,右腳稍微往外支出,左手按著地麵,右手握住了背後的刀柄。他全身的每一處肌肉都在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積蓄著力量,然後綳緊,衹要一個觸發就會爆炸出去。他眼睛看著地麵,全部的精神和註意力都用似看非看的余光放在了前麵的對手身上。

    一擊。所有的機會都衹在一擊上。

    確實體驗到了死亡的威脅,阿薩心底最深處的那股原始的鬥誌和殺意開始彌漫起來,似乎那裏一直有衹野獸在沉睡,一旦受到了觸動就會被喚醒然後開始在體內狂野地馳騁。冥想的清晰感依然籠罩著思維,結合這喚醒的原始欲望變作一股冰涼尖銳但依然燃燒著的鬥誌。

    看著麵前像衹豹子般伏下身去的對手,格魯原本像琱塑般不動分毫的錶情居然也有了一點波動。他薄薄的嘴唇曏旁邊延伸了一點,然後往上稍微一彎曲,這一點點笑意讓他看起來有了活力。他的整個身體都開始有白光透出。

    兩人都沒有絲毫的動彈。室內的空氣仿佛也凝固了,浸出暴風雨前海麵空氣的濕漉漉的沉悶。門邊站著的塞德洛斯城主慢慢地退出了石屋。他不想插手,也相信自己用不著插手。

    室內衹剩下兩人的呼吸聲,互相以奇怪的節奏追趕重合著。

    噹阿薩吸氣的頂峰追趕上了格魯的呼氣的低穀時,他猛然暴起,積蓄多時的全部力量從這個躍起的動作中一下爆發出來,豹子般朝前竄了出去,足部腰部肌肉的力量一路疊加到手腕,背上的刀化作一條烏黑的電光雷霆萬鈞地朝前麵站立著的格魯砍劈而去。

    格魯眼裏的火焰一下變小了,無力了,像是一下喪失了充足的燃料。

    他看得出這一刀的力量和速度都很好,但是也感覺到很枯燥無味。

    出刀者的力量和身體動作是無可挑剔的,但是根本沒有絲毫的精神和鬥誌在裏麵,衹是在單純地使用力氣而已。這不是生死搏鬥中的那種凝聚了生命和靈魂的攻擊,不過是一個和砍劈木頭沒兩樣的動作而已。

    格魯感到很失望,剛開始看見這個對手那如衕野獸般的反應和動作的時候他還很興奮,以為這必定是一場非常過癮的搏殺。他伸出右手抓住了刀鋒,像行走間隨手抓住前方掛落下來的樹葉一樣輕鬆,左手則握成拳帶點藐視和失望的憤怒擊了出去。

    但是他立刻發現右手很輕,左手很重。

    刀鋒入手的感覺很輕,不衹是沒有精神和鬥誌,好象連力量和速度都全然沒有了。

    刀輕是因為持刀的人根本沒握住刀,在刀即將被抓住的時候就已經放手了。所有的力量都保留下來抵擋噹胸而來的一拳。

    一衹手正好抵在了拳頭上,但是即使是早有預備的所有力量都沒有絲毫減弱拳頭的去勢,手反而被帶著一起擊了胸膛上,手的形狀和胸口一起凹了進去。

    但是有了這衹左手的緩沖和那層長袍所起的神奇保護力,胸骨並沒有碎得稀爛反插進心肺中去,衹是斷成了幾截,還把人擊退了一步而已。

    沒有骨頭碎裂的聲音。整個屋子裏充斥滿了氣流和魔法力交混而成的轟鳴。一衹巨大古怪狂野的火球瞬間就在兩人間瘋長成型後帶動著龐大的氣流朝近在咫尺的格魯的麵門直沖而去。這才是凝聚了全部力量和精神的真正的緻命一擊,連火球的外型都因為精神力的高度集中和異化而變得像一衹怒號著野獸。

    反射出這麵前的光芒,格魯的瞳孔都成了這跳躍著的金黃色。他甚至看得見這個低級法術中正在狂野奔流的魔法力,那足可以把一尊銅像炸成滿天通紅的碎屑。

    火球術是一個很簡單的火焰攻擊法術,每一個入門的魔法師都會使用。但正是因為簡單,才可以在一瞬間凝聚了施法者的全部魔法力,才可以在這樣的近身撕殺下使用出來。

    絕對躲不了。

    阿薩至少把一半的魔法力用作了加快火球的速度。這是個拿捏得很好的時機,或者說創造得很好的時機,是用自己的一衹手和重傷換來的時機。

    他剛才見過這個對手的速度,不管是在什幺樣的距離下用多快速的法術都沒有必中的把握。

    沒有機會就去創造機會。衹有等對方先攻擊,等待對方攻擊而無法躲閃的時候才有那幺一瞬間的機會。

    但是這樣的對手衹要一出手幾乎就是有絕對的把握把他一擊緻死,光靠身上的長袍是無法防禦的,還必須要有更大緩沖。于是他用了所有的力量和一衹手去防禦,然後用魔法力去攻擊。

    火球的直徑足有半人大小。衹是成形以後就幾乎挨到了格魯的身上,而飛出的速度比弩箭更快。兩人間的距離不過兩步而已。絕對沒有人可以在這幺近的距離下躲開,阿薩很有自信。

    是不是絕對真的無人能躲不清楚,至少格魯並沒有露出一點要躲的意思。他放手丟刀,手上的白色光芒強得仿佛有了形質,這衹手以肉眼難見的速度擋在了火球的麵前。

    火球並不是真的球,那是一團魔法力高速運轉自然產生的形狀而已,衹要一旦稍微觸及事物影響了其中魔力運轉的均衡所有的力量立刻就會爆炸發放出來。但是現在這個火球卻像一顆真正的球般被了格魯的那衹發出白光的手擋住了,火球邊緣的火焰不羈地反復波動著想脫離這桎梏繼續往前飛奔,但是卻絲毫不能夠越過那層白色的光芒。就像最狂暴的地獄之獸被戰神阿瑞斯按住了額頭般無能為力。

    這也衹是瞬間的停滯,格魯的手曏上一揮,火球便完全改變了方曏朝著屋頂繼續以原有的狂野之勢飛去,轟然一聲後整個由粗大木材結構而成的屋頂絲毫不留地變做無數零碎的火焰沖上了半空。幾乎整個歐福城都被照亮了。

    格魯的右手仍然還保持在那揮起的姿勢中,要把一團滾動著的魔法力絲毫不動地轉變方曏並不是那幺容易的事情,至少比放出這個魔法更要吃力幾倍。

    所以他的那衹手還沒有收回來,發放這個魔法的手已經朝他臉上按了過來,並且掌間又開始閃現出一顆火球。這次不再發射出來,而是直接要把這記火球按在他的臉上爆開。

    這不是事先預備好的戰術,以人類的體質來說魔法力的流動無法快到在這幺短的時間內再次發出魔法,所以看得見那顆火球的形成要比剛才小並且緩慢得多。這是對手在那一擊落空後立刻發起的另一次攻擊。

    居然用自己的一衹手和可能直接死亡的危險來換取一個最有效的攻擊時機,這是如何的老辣機狡。而麵對全力一擊落空後居然沒有絲毫的氣餒灰心,反而立刻發動了另一次攻擊,這鬥誌足比最狂猛的戰士。

    這才是真正的鬥者。格魯低喝一聲:“好。”那衹原本擊出的拳頭已經收了回來,一把抓在了迎麵伸過來的那衹手上,手指相錯互相抓著,像是好朋友間的擊掌。還來不及成型的火球頓時被他手上的那層白茫擠得稀爛。

    衕樣地沒有骨頭碎裂的聲音,衹看到那衹手的形狀一下奇怪地扭曲了起來。骨骼像是機器猛力壓榨下的脆餅乾,不是發不出聲音,而是來不及發出聲音就被碾成了細粉。

    ‘噹啷’。刀這才落地。勝負已分了。

    這真是場很好的戰鬥,這個對手將所有的機智力量精神鬥誌都展現得淋灕儘緻。格魯感到很滿意。

    阿薩感到很絕望。不衹是這所有努力居然沒起到絲毫作用而徹頭徹尾的絕望,還有憤怒,痛楚,對死的恐懼。各種力量席卷在一起終于把所有的理智甚至人的味道都全部湮滅,剩下的純粹是原始的獸性。他猛力抽動著那衹被捏得稀爛的手,幾乎把自己的那衹破手也從手腕上扯了下來,他借著這個拉扯的力量直接飛撲曏對手。

    沒有經過思考,他現在也沒有思考的能力了。衹以一個所有動物的本能看到了對方頭顱和身體連接中的那個最柔軟的部位,上麵那微弱的跳動暗示著下麵流動著的大量紅色和腥臭的液體。這個暗示更激發了他的本能,他張開嘴朝那裏狂咬下去。

    格魯脖子一彎,額頭撞上了直沖過來的對手的頭,發出‘乒’的一聲。

    但是阿薩聽起來卻完全不是那樣的響聲,他聽到的是人一輩子衹能聽到一次的奇怪聲音。那是自己頭骨破裂的沉悶呻吟直接沖擊神經的聲音。

    好象有根錐子刺進了腦袋的最深處然後爆裂開,把尖銳分散飛刺到每個角落由裏而外地突破出來把裏麵所有事物插得稀爛。

    阿薩沒有感覺到自己被撞得曏後飛了出去然後撞在墻上像衹破布一樣落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的血像歡快的小河一樣從雙手和頭上流了出來不斷地在地麵上拓展自己的領地,他已經什幺都感覺不到了。

    “真是非常精彩的戰鬥,也是我看到的最有藝術性的魔法攻擊。想不到死靈公會也還有這樣有生命力和創意的人才。真是可惜了”塞德洛斯城主搖著頭嘆著氣走進屋子,俯身從阿薩的懷中拿出了那本書。

    和書一起順帶著被帶出來的還有兩張紙掉落在地上。這是兩張很高檔的羊皮紙,很厚很結實邊緣也沒有絲毫的毛糙,上麵還有製作得很精美凹凸花紋,一看就知道絕不是尋常人和死靈公會的法師們所用的。

    格魯還楞在原地。像美食家在回味一道好菜一樣把剛才的每一個戰鬥的細節重新細細咀嚼了一遍。這即使不是他所遇見最強的,也是最有殺傷力的,最刺激的對手。

    “好。”他感嘆著喝了一聲埰。

    “不好。”塞德洛斯城主把那兩張紙攤開,看清楚了上麵的內容,臉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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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0:18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九章 小懿

    小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旅館裏的床都是由木頭很粗略地構成一個大架子,鋪上幾塊木板再墊點乾草就了事。而這張床上面居然還有著一層麻布,一塊棉布可做被子,一個乾草編制的枕頭,已經是這旅館最高檔的設施了。

    睡在這上面的感覺當然和躺在公爵府裏鋪著鵝絨精棉的床上感覺天差地遠,不過小懿並不是在意這個,從深山中陰冷潮濕的地洞到可烤熟雞蛋的飛龍沙漠她都去過。無論是什麼樣的地方,都比不得不穿著華麗累贅的服飾對付著禮儀和應酬的公爵府要強得多了。

    姆拉克公爵並不是世襲的爵位。公爵出身不過是地方上的鄉紳家族,因為在二十年前帝國和南方國家的戰爭中戰功卓著才受封了爵位,然後靠著個人超卓的能力和手段一步一步地爬到現在的地位。小懿並不是和其他豪門望族的子弟一樣是在榮華富貴中浸泡著長大的,而且父親那種奮發拼搏的經歷和早些年很用心的教育方式的緣故培養出她獨立自主的性格。她完全沒有父親的那種雄心大志,成熟的性格也讓她特別厭煩上層社會貴族們的那種虛無糜爛的生活,她更願意把精神用在一些具體實際的地方。為了擺脫那種厭煩的公爵小姐的身份,乾脆就自己到了魔法學院下屬的藥劑所工作。經常到四處去探索冒險,發現前人沒發現過的新事物的滿足感讓她覺得很充實。

    當父親幫她定下了婚事後她很不高興。在父親的嚴格教導下她極少去想什麼戀愛之類的事情,更毋庸說結婚了,而且艾爾尼家這種豪門的規矩很嚴。她也討厭那個眼睛裏只有‘權勢’兩個字的未婚夫,但是她並沒有反抗,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只是個貴族門第間很常見的政治聯姻,也知道這門婚事對父親很重要。而且她一直是個很識大體,很懂事的女兒,也很愛自己的父親。

    於是她在婚期之前藉口幫藥劑所採集藥草研究藥性而出發去大陸各地旅行和冒險。她想在這最後屬於自己的時間裏過一下真正的徹底自由的生活,為此她甚至打算去大陸最危險的地域探險旅行。‘死了就算了’,她有時候會有點自暴自棄地這樣想。

    結果就在蜥蜴沼澤中她差點真的死了。當知道自己的傷勢已經重得只能在床上躺著等死的時候,看著有些失措的父親和依然漠然的未婚夫她居然不覺得傷心。但是當看到那個人很堅定地說一定要想辦法再救她的時候她突然完全軟弱下來了,覺得自己就算這樣死了也是值得的了。

    當後來她從垂死的長期昏睡中蘇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奇跡般的完全復原了,從父親的口中才得知那個人真的為她找到了一種神奇的藥物。她知道婚期已經不遠了,而且父親也不會再允許她獨自出門,但是她卻強烈地想見到他。這只是一種很單純很強烈的願望。她自己悄悄地又跑了出來,在布拉卡達終於找到了他,又好象順理成章地和他一起到了這個奇怪的城市裏來。

    這些天她過得很開心,而且是從來都沒有這麼開心過。這裏所有的事物都那樣新奇,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奇怪場景而且所有都顯得生機勃勃有條不紊,好象來到了一個自由自在的新世界。更重要的是有他陪在自己身邊。

    他可以從地面的蛛絲馬跡看出在半天之前有什麼野獸在這裏經過,也可以從風的味道和天上的雲彩斷定什麼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天氣。他還知道紅煙樹皮怎麼弄是不錯的調味品怎麼弄又可以讓人腹瀉不止,知道什麼樣的大地菇吃了可以讓人笑到死,知道狗灌的屁股要怎樣燒才好吃,知道單眼蜥蜴其實有著和外表不相稱的好味道。。。。。。這些新奇的話題永遠不會讓人覺得厭倦。

    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好象從與世隔絕的森林裏突然蹦到這世界裏來的一樣無知。他不知道文學也不知道詩歌更不信仰神靈,對很多仿佛常識性的問題卻完全不理解,有時候露出孩子般的單純幼稚,但只要需要的時候隨時又可以表現出最老練的機敏和波瀾不驚的深沉。兩人仿佛有默契般都對以前他救過她的事情絕口不提。一兩天后兩人的相處居然就沒有了絲毫的隔閡,說話舉止間像多年相處般的自然,連那個老盜賊也覺得他們確實是‘情人’。

    儘管是很自然的相處著,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是可以感覺到彼此間那種親密感覺與日遞增。直到昨天兩人偎依在一起後她才肯定,她很喜歡他,他也喜歡她。一股比世間所有美酒都更醉人比所有蜜糖更甜的感覺立刻將她完全圍繞了。她完全沉醉在其中。

    但是到了今天她又知道了明天就會離開這裏,回帝國去。

    本來已經幾乎完全遺忘了的父親,婚事,未婚夫,王都的生活,責任,這些東西像早就商量好了埋伏在一起似的一股腦地掩殺過來把她的陣腳沖得一塌糊塗。開始這段旅程之前,她還有著回去的思想準備,但是後來這全新的環境和全新的心情讓她迅速地把這些東西忘記了。

    但是忘記了,並不等於這些東西就不存在。在幸福的雲端突然發現這些角落裏的東西的時候飛墜而下的感覺更讓人措不及防。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有了完全拋棄掉父親和家庭責任的念頭。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卻立刻就被自己慌忙不迭地撲滅了。母親早亡,父親生她養她,即便是在公務和應酬很忙的情況下也從來沒有忽略過對她的教育。她很愛父親,很清楚這門親事對父親的重要性,作為女兒,她有責任去這樣做。

    但是想繼續這樣無憂無慮地甜蜜地生活下去的願望卻在心裏滋生蔓延,不以堅強的責任感和沉重的父愛而做絲毫讓步,終於她無法自己作出選擇了。於是她下了個好象完全荒謬的決定。把事情告訴他,讓他來做決定。如果他不要自己回去,那麼自己就真的把什麼都忘記,跟著他一起走遍大陸到處去旅行。

    但是他聽說了她回去就要結婚的事之後只是哦了一聲就像往常一樣在那堆乾草裏面閉上了眼睛。她很傷心,吹熄燈後悄悄地流了眼淚。

    躺在床上她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而從他的呼吸中也知道他也沒睡著。當她聽見乾草的響動,聽到他站了起來,悄悄走過來的時候她的心幾乎從喉嚨裏面跳了出來。

    但是他只是經過床邊悄悄地走出了門,然後聲音逐漸遠去,似乎是走出了旅館。

    她連好奇的力量都沒有了,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坐到窗前看著外面的滿天星空發楞。

    高原星空的美是沒見過的人永遠無法想像的。當知道無論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那種美也都會永恆地持續下去的時候觀者才能體會到人的渺小,於是所有的傷悲都讓人有了忍受的理由。

    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伴隨著一聲巨響,一股巨大的火花在遠處的天空中爆起,發出的輝煌把整個歐福城都照亮了。那一瞬間連星空都失色。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她看見這蓬巨大美麗的火焰的時候突然感覺這是一個人的生命。

    和永恆的星空比起來這完全不足道,只是一眨眼間的事物罷了。但就在這一眨眼間它卻就是最美麗的事物。

    因為短暫,所以才美麗。不知是短暫造就的美麗還是美麗註定短暫。她想起短短的這段時間的生活,不覺又流下淚來。

    這種美麗哀怨的語言是妹妹平常喜歡掛在嘴邊的,她經常還教訓妹妹這些不過只是神經過敏而無所事事的人呻吟著自怨自艾著好玩的而已。但是想不到自己卻在這時候感覺到了這些東西。

    這聲巨響把整個歐福城都震醒了。獸人們都走出房屋朝發出聲響的地方張望。不過沒有多久就有半獸人開始打著火把來告訴獸人們那不過只是一次城主大人的魔法實驗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家可以回去繼續睡覺了。

    全城騷動逐漸平息的同時,旅館的半獸人老闆卻帶著另一個半獸人和一隻狼人來到了盜賊們的房間問話,然後又迅速地找到了她。

    “城主大人有要事請您去一趟。”半獸人很恭敬地說。

    狼人把她負在肩上朝剛才發出火焰的地方飛奔。風刮得讓她的眼睛也睜不開。

    她不喜歡狼人身上的那股氣味,那令她想起在蜥蜴沼澤的事情,充滿死亡和恐懼的味道,她隱隱覺得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來到了發生爆炸的地方,不少獸人正在一所石屋前,火把將這裏完全照亮了,一個鬚髮銀白的人類老者正在那裏等著她。

    “塞德洛斯先生,您怎麼在這裏?”她認得這個老者,她還是小孩的時候這個叫塞德洛斯的老者就來她家住過一段時間。他和父親是好友,是個很了不起很有名的學者和冒險家,她的魔法也是在他的指導下學習的。

    塞德洛斯看見她的時候臉色在驚訝之中更沉重了,不發一言地點了點頭,帶她走向那間石屋。她現在才發現這個屋子的屋頂已經完全不見了,只剩下四面牆壁。

    走近石屋的門口,她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她立刻站住了腳。這個味道和她心中的不祥重合起來,她下意識地開始往後退。

    她不是沒見過屍體和血腥的嬌小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胃已經在收縮。她想吐。

    “姆拉克小姐,你過來。”塞德洛斯招了招手。

    她深呼吸了一下想鎮定點,血腥味道卻在鼻子裏更濃了,好象更透入到了身體深處。

    原地站了一下,終於冷靜了一點,她走進了那個沒有屋頂的石屋。

    地上的血已經凝固了,佔據了很大一片地面。角落裏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混身都是血的人,那個人的頭臉已經完全被血污糊滿了,但她依然認得出,那就是剛才還從她床前悄悄走過,讓她的心幾乎從喉嚨裏跳出來的人。

    她的腳一下就軟了,好象裏面的筋腱突然就被抽了出來一樣。
    塞德洛斯連忙伸手扶住了她。他已經用不著再問了,看見她這個反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是她立刻就用所有的力量自己重新站穩了,幾步就撲到了床前對著床上的人伸手用出了恢復魔法。她狠不得把自己的手砍斷讓魔法力更沒有障礙地發放出來。

    他的額頭凹進去了一塊,使他的臉看起來似乎有點變型。一隻手幾乎是被釘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手掌和那裏的衣服一起凹進了肌肉裏面去,滲出的血已經把骨頭肌肉和衣服都凝成一塊。

    她想摸摸他的脈搏,卻發現他的另一隻手已經像一隻烤熟了的紅薯被使勁捏了一下的樣子。細碎的骨頭蔓延到了皮膚上,血已經凝住,有些地方的皮膚和肌肉已經完全分不清彼此了。

    手已經沾上了他的血,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混身都在發出劇烈地顫抖,手更是抖得厲害,她已經不知道往哪里施放她那些微薄的治療魔法力了。她使勁咬住自己的牙齒不要自己哭出來。

    終於她鼓起全部的勇氣去摸了摸他的脈搏。幸好,雖然很微弱,但是依然還是有活著的跡象在波動。

    “我也已經用過治療法術了,只是他實在傷得太重,而且鬥氣造成的傷害讓法術效果不大。他完全是靠自己的生命力在撐住的。”塞德洛斯在旁邊說。

    “怎麼會這樣的。。。。”她終於開口哭了出來。

    塞德洛斯沉默了一會,用很沉重的口氣說出個仿佛敷衍一般的回答。

    “只是個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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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1:08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章 生者與死者的對話

    四萬大軍都已經在布拉卡達集中了,糧草儲備也已經到位。

    長期對獸人的殲滅趕殺,桑德斯將軍對蠻荒高地上獸人的數量是成竹在胸的。這些剩餘的獸人大概都是以前在剿殺中逃進桑德菲斯山脈中去的幼崽和青年,總數量絕不會超過一兩千。即便現在抱成了團,加入了些不成氣候的大耳怪,再有了些裝備,但在這兵力的懸殊畢竟是數十倍,而且部隊中魔法師的魔法永遠都是對付獸人們最有效的武器。只要將軍一聲令下,這四萬大軍立刻就可以出發,像碾碎臭蟲一樣把那個野獸的巢穴夷為平地。這種事情將軍已經在過去十幾年裏做得非常的熟練了,他很有把握再做得很好。而且在胸中衝擊的憤怒也讓他恨不得馬上就可以聽見那些野獸們臨死的號叫,把一個獸人的腦袋踩在腳下,一用力發出‘喀吧’的一聲讓裏面的腦漿和血一起濺得到處都是。

    但是即便如此,將軍也沒有讓自己的情緒和自信把理智掩蓋過去。他從南方出發的時候就下令讓一隊人馬以最快的速度先到達布拉卡達,稍事休整後就前往那個城邦進行偵察和試探。

    戰爭畢竟是戰爭,動輒便是千萬人的性命,關係到一個國家的興衰存亡,並不是為將者的個人情緒就可以肆意左右的遊戲。將軍很懂得這一點。他從十多歲便在戰場上生死間打滾,而直到二十年前帝國幾乎都一直處於和周圍國家的戰爭中,他在其中鍛煉出的戰爭經驗和判斷力是那些從騎士學校中畢業的軍官們所望塵莫及的。而在戰場上能夠當上將軍絕不是靠的勇武,而是智慧和冷靜。所以即使他有著獅子般爆怒的脾氣,但只要一接觸到軍國大事他一樣可以冷靜得像個不含絲毫水分的幹堅果。

    而他也很清楚,獸人們雖然不會使用魔法但是體質和戰鬥力很好,尤其是食人魔和狼人更不是普通人類可以比肩的。如果有了良好的裝備,再有了進退有度的兵法陣型和計謀那將是很恐怖的戰鬥力。在進攻之前最好把那裏的情況弄清楚,那些獸人到底有什麼樣的裝備,有著什麼樣的制度,會採用什麼樣的進攻方式等等。

    將軍知道這次的戰鬥是很重要的。朝中的勢力爭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了。埃爾尼家族那一批人不滿足於經濟和政治上的一手遮天,更想染指軍權。他們一直都在計畫著讓自己下臺,送上來一個他們派系的人。

    因為皇帝陛下還年幼,實在是太過寵信那些善於鑽營討好的人了。所以軍方大臣們一直都在政治鬥爭中落在下風。如果這次的軍事行動能夠雷厲風行地順利完成,將那個獸人的巢穴一口氣殲滅,那麼軍方的勢力就可以重新在朝裏的鬥爭中取得上風,更可以借此將埃爾尼家族的勢力徹底驅除出軍隊的所有事務。

    而如果失敗了,埃爾尼家族必定會趁這個機會染指他們垂涎已久的軍權。

    所以即便是軍力占絕對的上風,將軍仍然是很謹慎,先派出偵察部隊先去探探情況。但是有些奇怪的是那支部隊出發已經十多天了卻沒有絲毫的回音。於是幾天前將軍又再派出幾小股偵查部隊往高地深處偵察。

    今天終於有消息回來了,但是回來的只有幾個偵察士兵,其中一個新兵剛翻身下馬就喊。有怪物。

    苦等了十多天卻等回了這樣一個類似於小孩走夜路被嚇哭了的報告,將軍的火氣一下全部爆發出來了,一拳就把這個士兵的腦袋打得像扔在牆上的番茄一樣爆開。

    但是他也馬上冷靜下來了,立刻詢問其他幾個士兵所看到的情況。得到的彙報卻也是一樣。有一隻巨大的由屍體累積的怪物在蠻荒高地中,偵察部隊原本想接近些查看,卻被怪物噴出的火焰燒得連屍體都沒剩下,只有在最遠處的幾個沒受火焰波及,這才逃了回來。

    聽了彙報的將軍臉色很難看,幾個偵察兵的腿也在打著哆嗦。最後終於將軍轉身朝幾個副官吼道。

    “叫那個叫納格司的混帳給我滾過來。”

    副官連忙跑出營帳,但是後面又傳來將軍的吼聲。

    “站住。”

    “記住,是請納格司神官過來一趟。說我有事要和他商量。”將軍調整了一下措辭重新說了一遍。

    一個由屍體累積而成的怪物。根據將軍的經驗來說這大概是死靈公會所弄出來的,在他年輕時與其他國家的戰鬥中就看見過他們用屍體玩的一些花樣。他不知道死靈公會這個時候跑來這裏做什麼,也沒空去深究,他現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獸人城邦上。前面有障礙,那就必須清理掉。

    納格司神官也是埃爾尼家族的人,而且還是當今宰相的大兒子。這次他名義上雖然是魔法學院派遣來協助調度部隊中的魔法師,實際上卻是來監督部隊的作戰情況。被他抓住了將軍的什麼小辮子自然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而如果作戰順利一舉拿下了那個獸人城邦的話他又可以算上一份軍功。為以後他們家族勢力在軍隊中的發展打下基礎。

    納格司神官本人不過三十歲上下,以前並沒有上過戰場,雖然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都的浮華糜爛的生活中去了,但也在魔法學院和軍事學院裏學習過一段時間。毫無疑問他也是知道自己這次在軍中的任務的,一方面自然是對將軍的所有行動都留上了心,一方面也處處顯露出急於立功的浮躁。

    如果可以的話將軍絕不會去和他商量事情。但是對付不死的亡靈怪物刀槍劍戟之類的物理傷害並不太管用,用魔法才是最有效的攻擊手段。將軍並沒有直接指揮魔法師們的權利。魔法師並不屬於軍隊,他們和牧師一樣是魔法學院支援軍隊的力量,按照慣例只有部隊中的神官才有權利調動。平常來說教會的神官們都會對戰鬥經驗豐富的軍官言聽計從,但是現在的情況無疑並不是這樣。

    看見納格司神官的反應後將軍就知道不妙。當聽說有一隻巨大的亡靈怪物出現在荒野中還殺死了不少士兵後他臉上居然是很振奮的表情,那神情分明就寫著幾個字是‘終於輪到我立功了’。他命令把所有部隊中的魔法師集中起來前去消滅這個怪物。

    將軍是絕不同意。魔法師是部隊中最有攻擊力的,也是最為脆弱的,集中在一起如果有所損傷的話那對部隊的戰鬥力有巨大影響,何況這次面對的是獸人,魔法師在戰鬥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但是納格司神官卻執意要如此。將軍則退一步建議至少也要先把那個亡靈怪物的情況摸清楚再說。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怪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是否有操縱它的人,它究竟想要做什麼。把這些弄清楚了以後再研究對策,然後再行動。

    納格司神官卻很不以為然,說將軍這樣優柔寡斷只是延誤戰機而已。不管這是獸人還是死靈公會的把戲,再巨大的亡靈怪物不過也就是屍體累積而成的肉塊而已,只要集中起足夠的魔法力就可以炸個稀爛。這樣還可以給獸人以威懾,兵書上寫得分明,這叫不戰先以氣勢奪人,以後的仗就好打了。

    將軍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把自己的脾氣發洩出來。他差點想把面前這個急功近利的指揮者一斧頭劈死。

    很明顯在神官急於立功的心態下已經容不得絲毫的拖延了,將軍的謹慎考慮全成了老朽的懦弱無能。

    死靈公會幾乎已經是所有國家的公敵,更是邪惡的代名詞,如果能夠解決掉一個死靈公會創造出的巨大怪物,那不只是軍功,而且在教會中的地位也會大大提升,這簡直就是老天送來的禮物。

    納格司神官立刻開始召集部隊中的魔法師,打算明天就出發,好象害怕這個亡靈怪物會突然消失了一樣。

    這場戰鬥確實出不得差錯,不只是涉及朝中權勢鬥爭,更涉及到帝國的興衰。將軍不想看見帝國大權落入那幫只知道耍權謀手段的齷齪貴族手裏,不想看見他們把像自己這樣的一批曾經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老臣們擠下去。

    將軍自己先悄悄到布拉卡達城外的樹林中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對著樹木拳打腳踢,邊打邊把埃爾尼家族所有的人包括祖宗都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了個狗血淋頭,直到把怒火發洩得差不多了才回去找到神官要求和這只部隊一起出發。他不放心把這隊精英完全交給這樣的蠢貨去指揮。

    出發幾天後,部隊在那幾個偵察兵的帶領下並沒用多大的功夫就發現了那個怪物的蹤跡。巨大的腳印和強烈的屍臭就是路標。順著腳印追蹤了沒多久,就發現了這個怪物。

    將軍和神官一起登上了附近的一個小山頭,能夠比較看得清楚這個怪物正緩慢地朝西北方向前進著。

    將軍從懷中拿出一根長鐵筒。這是王都的姆拉克公爵通過羅蘭德團長送給他的禮物。

    公爵在朝中的立場上一直是站在軍方這邊的,他也是軍人出身,深得其他軍方大臣們的信任。雖然他女兒和快要和埃爾尼家族的一個公子結婚了,但大家都相信那不過是小兒女間的私人感情問題而已。眾所周知,公爵一直都在努力地為軍隊的經費而努力,而比如說這樣的一個禮物就更讓人感覺到公爵依然還是一個心系前線的軍人。

    這是個奇妙的東西,是矮人工匠們的傑作,透過這個可以看見遠處的東西。這對作戰來講確實是非常有用的,將軍很感激公爵的這份心意。

    透過這個鐵筒將軍很清晰地看到了那個巨大的怪物。這個怪物的整體輪廓居然是只有在傳說才出現的龍。

    那是由無數屍體累積起來的軀體,從那些屍體的裝束來看就是自己在半個月前派出的那只偵察部隊。那些原本生龍活虎的士兵們互相擠壓在一起,眾多突出來的肢體已經腐爛,隨著這怪物的移動一下一下地抖動著,如同這巨怪身上的體毛。扭曲的肢體中有時還露出一張扭曲的面孔,無數個這樣的死氣沉沉的畫面結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自己在活動的巨大怪物。這完全就是正在活動著的死亡。濃重的屍臭竟然沒有引來食屍鷹,所有的生靈都對這個怪物的氣息感到本能的害怕。

    古怪駭人的外表伴隨著彌漫在空氣中的濃烈屍體的氣味結合成詭異恐怖的氣氛,足以叫任何人都感到毛骨悚然。即便是早已經見慣了殺戮場面的將軍也覺得自己背上有些發冷。他感覺得出來這不是什麼簡單的東西。

    納格司神官也通過鐵筒看到了這個巨大的怪物,他的臉色開始發青。他連僵屍也只是看過圖鑒而已。

    “看樣子這個怪物暫時並不會對我軍有什麼危害。我們先把部隊撤回去,向魔法學院報告,讓他們派遣專職的牧師來對這個怪物查看解析一下再說吧。”將軍看見了神官的臉色,幫他下了決定。

    但是納格司神官卻勃然大怒起來。

    “面對敵人臨陣退縮算什麼軍人?”

    “連那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胡亂去進攻,這些魔法師都是花費無數心血才培養出來的。如果部隊有損傷怎麼辦?你腦袋裏全是一坨一坨的屎麼?”將軍的怒火終於發了出來,朝神官怒吼。

    納格司神官下意識地畏縮了一下,在生死線上戰鬥為生的軍人的氣勢絕不是躺在女人堆裏的公子哥可以抗衡的。但是神官大人立刻又覺得自己不能被這樣的武夫所震撼。為了找回自尊他轉身朝自己的副手命令。

    “傳我的命令,以神聖的天主的名義,全體突擊把這個邪惡的怪物消滅。”

    “站住。”將軍的怒吼把這個副手剛剛邁出去的腳步定住了。

    “這裏我是指揮官,他們全都是我的人。去傳令,這是我的命令。”神官鼓起勇氣和將軍對峙。在部下的心目中終究是命令占了上風,他往山下的部隊跑去。

    無能為力地看著數百名魔法師策馬朝那個怪物沖去。將軍朝神官瞪著眼,裏面差點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說。

    “你最好企求這個怪物真的能夠一下被解決掉。”

    魔法師們策馬飛快地接近,屍龍似乎並沒有太在意這些在它看來只是螻蟻般的小東西,幾天前它輕而易舉地就把幾十個這樣的東西燒作了灰塵。

    它沒有什麼思考能力,自身強大的魔法力也讓它拒絕一切命令,它現在只是依照著創造它的魔法陣所賦予它的本能,尋覓著大地中魔力的流動朝西北方向走去。

    魔法師們沖到了魔法的射程之內。隨著其中幾個中級魔法師的一聲命令,只是一瞬間,屍龍的輪廓就完全淹沒在閃光和火焰中,各式各樣的攻擊魔法在那屍體的軀體上產生碰撞爆炸。火球的爆炸,火焰的灼燒,閃電的白光和霹靂聲,冰箭的呼嘯和碎裂集中成為了一大片絢麗壯觀的魔法展示。這其中的每一次爆炸,每一次閃耀,每一個呼嘯都具有足以將一隻食人魔擊倒的巨大威力。

    即使在遠處的山頭上也可以感覺到這數百名魔法師釋放出的驚人魔力。這數百名魔法師集中起來攻擊的威力確實非同小可,即便那是一座山也應該會被削平了吧。納格司神官得意洋洋,仿佛聽到了晉升大神官儀式中的奏鳴曲。

    一股綠色的波濤突然從這堆絢麗的魔法花火中沖了出來,立刻就以自己雄渾無比的氣勢把所有的其他閃光聲響呼嘯淹沒其中。

    只是幾眨眼的功夫,綠色的波濤散盡,荒野恢復寧靜,好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風吹過以屍龍為中心的一大片黑色焦土發出點輕微的呼嘯,焦土上面空蕩蕩地沒有任何東西,剛才那絢麗壯觀的魔法場面好象只是個瞬間的幻覺而已。

    屍龍的身上連痕跡都沒留下。這些屍體中蘊涵著的巨大魔法力和生命能量使它的防護力比經過魔法加工的軟甲還要堅韌數十倍,無論是魔法還是物理攻擊都不會有什麼效果。

    足楞了好一會,納格司神官伸手抱住了自己的頭,搖頭喊。

    “怎麼會這樣。。。。。”

    將軍足有沙鍋大的拳頭擊在了他的臉上,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後他飛出老遠。

    納格司神官領軍去消滅巨大不死怪物,結果不幸和他帶領的部隊一起全軍盡墨戰死沙場。將軍已經想好了報告的內容。

    對付獸人部隊最有力的武器,魔法學院花費無數精力才培養出的人才,就這樣幾眨眼的時間就消失了。將軍混身都在發抖。

    看著這一切,站在另一遠處山丘上的羅尼斯主教也在微微顫抖。

    “我現在很後悔,我真的很後悔。。。。。”羅尼斯主教低下了頭,用低沉的重音反復著話語,好象一定要這樣才能把心情表露出來。

    “我很後悔幫助製造了這樣一個怪物出來。”這被燒死的數百名魔法師都是魔法學院培養出來的,都是他的學生。

    “這完全是最沒有痛苦的死亡,他們可能連‘死’這個念頭都沒時間去想就死了。這實在是很完美的死亡方式。老師您用不著為他們傷心。”維德妮娜的肌體不過只是個軀殼而已,她的聲音是用空氣魔法在喉嚨間逼出來的,雖然很難聽,但是也帶著感情色彩,可以聽得出她並沒有促狹嘲諷,她是很正經地說著。

    羅尼斯轉過頭來看著她,一雙眸子已經完全被憤怒燒了起來。

    “老師您也用不著生氣。他們死了,那就證明給了其他人知道我們的傑作是完美的。這只是百多條人命而已,有了這個作為警戒就可以免去了成千上萬普通士兵的死亡,這不是很划算麼?”維德妮娜侃侃而談。

    “難道老師因為他們是魔法學院的弟子而心疼嗎?我記得老師以前經常教導我的,生命是不分貴賤的。”

    “一個巫妖這樣的死靈怪物怎麼會懂得生命的意義。”羅尼斯主教回過頭去長歎。他依然很清楚地記得這個學生二十年前的模樣,那是很有生機,很有活力,很美麗的,讓每個見到的人都不忍心把她和‘死’這個概念聯繫起來。

    “老師您錯了,只要是存在著的就必然可以破壞,也就是必然會死。我只是改變了我生命結構的形式,不再衰老罷了。而且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也正是因為我太害怕死。我害怕時間把我殺死,害怕我自己的生命在我的意志之外流逝,所以我才用了這樣的方法來挽留我的生命。”

    “邪術造出的怪物而已。”羅尼斯不屑。

    “老師您又錯了。”維德妮娜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

    “這哪里是邪術?這完全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人類創造出各種技術,冶煉,種植,醫藥,也就是讓自己能夠活得更安穩一些,更長久一些,換言之,人類的智慧一直都是在對抗死亡,延續自己的生命而已。而創造出我這樣不老的軀體這個技術和那些普通的技術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所謂智慧和技術,都是生命為延續自己而表現的方式。不過我是這個方式更複雜更高級,所以不容易讓見識平庸之人接受罷了。”她抬了抬手,露出她那只是裹著皮膚的骨骼。

    “這是最頂尖的技術所延續的生命,我這個軀體完全就是人類生命力的最高體現。”

    羅尼斯皺眉看了看她炫耀在外的破爛骨骼,從皮膚的破洞中看到裏面的死灰色。他的這個學生的邏輯推理依然是那麼地無懈可擊。在二十年前她曾經是公認的百年難得的魔法奇材,擁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智慧。而最後的結果是她把智慧用在了重新創造出古代失傳的儀式把自己變做一個巫妖。不知道是否因為她太聰明了的緣故。

    人類一旦啃食了智慧之果就註定不能享受生命之實。羅尼斯突然想到了這個典故。

    “為什麼你們兩個總是要為這些無聊事吵來吵去,過了這二十多年居然都沒有一點長進。”山德魯在旁邊聽得很不耐煩了,對維德妮娜說。

    “說點實質性的問題好不好?你造出那個怪物到底有什麼目的?為什麼還要我們來跟著一起看著這個大傢伙慢騰騰地挪來挪去?你知道我已經多久沒去茶館吃茶聊天了麼?”

    “打攪老師的清雅實在是不好意思。作為魔法師,我只是想創造出一個完美的魔法藝術品而已。”維德妮娜淡淡說。

    “而關注這個藝術品的情況,不也是我們這幾個創作者的責任麼。”

    山德魯說。

    “說老實話吧,你為什麼把造這個東西的地點選擇在這裏?別告訴我只是臨時做的打算。留在這裏看了這些天我也大概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那個大傢伙是一直在朝著這高地的中央前進的。”

    維德妮娜的上半張臉笑出一個很詭異的笑容。

    “那是因為我在製造的時候就定下了它的本能。它會沿著地脈流動的方向從這裏走到這塊高地的中央,把那裏的一些垃圾清除掉。這樣一個魔法的藝術品自然要發揮出與之相稱的作用才行。所以我讓它在世界之王到來之前守護這將會成為聖地的土地。因為全新的世界秩序會從這裏升起。”

    “世界之王?新秩序?”山德魯很用力地啐了一口唾沫。

    “你還相信這些虛無飄渺的鬼話?那不過是用來唬公會裏那些死腦筋的笨蛋們的。我把書拿走就是免得你們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羅尼斯冷笑道。

    “他們除了搞這些鬼名堂還能做什麼?你難道叫他們去耕田種地找朋友聊天然後有空還關心政治軍事國家大事?”  

    維德妮娜笑笑說。

    “大事?那些不過是過眼雲煙,何必在意。”她指了指西北方向。

    “那裏的城邦彙聚了各個快要滅絕種族的獸人,用什麼自由獨立來哄騙他們,又聯合了各個國家的商會治理得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想佔據這個中央之地交通要道的地理位置而發展壯大。但是愛恩法斯特帝國可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直殘殺著的獸人獨立起來?周圍的國家可真的希望這個高地上建立一個國家?帝國的大軍不是已經來了麼?而這場戰爭的勝負又影響著帝國朝中政治的風波起伏。哼,軍國大事,政治風雲,民族存亡,建國開邦,繁榮富強。這些真是偉大美麗的辭藻啊。足夠讓那些螻蟻之輩們為此癡迷亡命,讓那些詩人們歌頌的了。可是這些實際上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原本彙聚了這麼多風雲變幻的中央之地,它立刻就要在我創造的作品下化為灰燼,那些原本要發生的軍國大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你以為你已經是神了嗎?”羅尼斯冷哼。

    “我不是神,這世上也根本就沒有神,我只是已經超越了這些凡人俗世。我看穿了現世的浮華迷影都是泡沫罷了,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這整個世界發展中的一些小齒輪而已,而這個世界從存在之初就已經決定了它自己的發展方向。結果也是早已經註定好了的。何必沉迷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呢?”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高昂起來,更顯得難聽。

    “我請兩位老師留下來觀看,就是希望兩位老師來親眼看到我們的作品是如何把那些礙眼的垃圾變成飛灰,以證明一切都和我說的一樣。只有我們所做的才是符合這個世界的發展規律的,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山德魯吐了他的第三次唾沫表示不以為然,說。

    “有些時候真的很佩服你,居然花這麼大的心思和精力在這些無聊事上面。為什麼不可以活得簡單一點呢?像我,什麼都不去想,什麼有趣就做什麼。連你叫我來做這樣一個危險的大傢伙我也只是覺得有趣所以才來的。不要總想著做事情要有什麼狗屁意義。”

    維德妮娜笑出了聲。那是如同狼在哭喪的音調。

    “關於有趣,我還可以告訴告訴兩位老師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把那個同學打入了太陽井中,而且他還受了瀕死的重傷。一個練習過真實之冥想的人還受了重傷掉進了正充沛著力量的太陽井中會發生什麼事情,相信兩位老師會很清楚吧。井水中的波動力量全都會被他吸走,也就是傳說中精靈們用來抵抗黑暗的那個儀式被破壞了。而且我知道這個同學還帶著那些力量從低語之森中跑了出來。因為兩位老師在看見我的那張世界樹之葉的時候也沒露出驚奇的樣子,總不會是低語之森的精靈們來通知你們的吧。”

    山德魯和羅尼斯兩人對看了一眼,沒說話。

    羅尼斯則淡淡地說。

    “你相信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我們也有我們所相信的。大家各自為了自己相信的事物在行事,最後就看到底是誰相信的東西是正確的吧。”

    “原本就是如此。”維德妮娜意味深長地說。

    “不知道那位同學在逃走的時候會不會順便帶上那兩片世界樹之葉呢?那樣傳說中精靈們那個不知所謂的儀式就真的不知所謂了。我想他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去那個地方的。我看得出他很強,而且會更強,只要有想變強的欲望,就不會放過世界樹之葉那樣的好東西。”

    羅尼斯冷笑道。

    “這恐怕就要你失望了,他是帶走了一張,不過已經用來救了人。”

    “而且是救一個女人啊,真是有我年輕時候的多情風範。”山德魯搖頭晃腦地說。

    維德妮娜的半張臉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然後又不以為然地說。

    “不過救得了一個人,不見得也會去救所有的人。喜歡一個女人,不見得會喜歡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發展都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所有妄想妨礙我們的事物遲早都會被化為灰燼。兩位老師不相信的話就等著看吧。”她長歎一聲。

    “我實在是很希望再次看見他那生龍活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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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一章 我願意為你

    阿薩現在和死屍的唯一區別就是多了一口氣而已。他已經在床上昏迷了好幾天了。小懿一直守在床前,這幾天裏都是她在照顧他。

    盜賊中有人也詢問過他們中的那一對情侶哪里去了,半獸人老闆則說這裏的城主大人請他們留下來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他們發揮自己的想像力猜測了一番,以為必定是還在獨自和城主周旋什麼好處,感歎一番確實是有見識的人,然後都帶著貨物離開了。

    阿薩已經從那個沒有屋頂的房子裏移到了另外的房間裏。這件事情並沒有張揚出去,畢竟城主也有必要維護法律的尊嚴,無論什麼理由的盜竊都應該送上廣場上那巨大的絞刑架。塞德洛斯城主也只是說這人是自己的一個朋友,在他的魔法實驗中受的傷。

    治療法術終於可以在肉體上發揮作用了。沒有哪一個系統的魔法是塞德洛斯所不會使用的,雖然因為學習太多而無法鑽研到很多大法術,但是只要是會使用的,沒有一個是他不能夠精通的,他的治療法術絕不遜色于任何一個高等級的牧師。

    但再高等級的治療,所能夠治療的都只是‘傷’而已。

    他雙手和胸前的骨骼和肌肉已經碎得一塌糊塗,即使是最高明的手藝人也不可能把那些比米粒還小的碎片從凝成一團的肌肉血管中分離出來再拼湊回去,斷掉的肋骨有不少已經傷到了內臟,而且頭骨整個裂開了,只差一點就會爆開。

    連塞德洛斯也很難相信,一個人的身體在受了這樣的傷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夠撐著不死。

    這確實是個後果嚴重的誤會,也是個很巧合的誤會。

    如果當時小懿也和盜賊們一起來搬運贓物,那麼就一定會看到塞德洛斯城主,如果阿薩並不是那麼地固執地要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個事情,如果他能夠把這件事情和小懿商量一下,如果他的鬥志並不是那麼地旺盛,能夠在被抓住的時候稍微解釋一下或者乾脆投降。。。。。只要其中有一點發生了,事情都不會這樣。

    塞德洛斯城主今天又來看了看阿薩的情況,依然陰沉著臉搖頭。通過和小懿的交談,他知道了這確實是個誤會。雖然還是不能解釋這個年輕人為什麼會身著鬼王之袍,為什麼會來偷竊那本書,但是能夠捨得把一張所有魔法師都夢寐以求的世界樹之葉拿來救人的人確實不會是死靈公會的成員。而且主教大人的那張任命文書也不是偽造的。

    塞德洛斯也看得出兩人是什麼樣的關係,這也讓他很關注,他試探著問小懿。

    “如果他一直醒不過來怎麼辦?好象你的婚約已經不遠了吧?”

    “他醒不過來我就一直呆在這裏的。哪里也不去。”小懿回答得很平淡。

    塞德洛斯默然。小懿的語氣並不是那種鏗鏘堅決激情四溢的,如果是那樣還好,激情永遠都是短暫的,一段時間的衝動過後自然就會冷靜下來。但是這樣平淡中的堅決卻說明她已經接受了現實。

    如果是其他人,城主對這樣的男女之情還會很有些欣賞的感慨,但她是公爵大人的女兒,她身上還背著很多其他的事情。

    塞德洛斯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

    “你知不知道,其實這樣來說對你是很不公平的。如果真的一輩子醒不來了,難道你打算把大好人生都花費在他身上嗎?你還很年輕,還有很多美好的未來。”

    小懿搖頭。

    “我以前也是這樣昏迷著,是他救了我。現在我沒辦法救他,至少也要陪著他。”

    “但是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你這樣不過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小懿只是淡淡說。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塞德洛斯緩緩說。

    “那你考慮過你的父親嗎?你應該知道你父親在你身上有多大的希望,你難道就這樣為了自己一廂情願的感情而棄其他事情完全不顧嗎?”

    小懿沒有說話,只慢慢地把一勺蜂蜜水喂進了阿薩的嘴裏。她的臉上沒有了表情。

    塞德洛斯看著她歎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很討厭的人。

    但是討厭歸討厭,話必須這樣說,因為事情必須這樣去做。如果她真的要留下來,那最頭疼的大概不是公爵大人,而是自己。

    突然一個官員從城政廳的方向跑過來,對他說。

    “城主大人,前幾天出發的那些盜賊回來了,只剩下了幾個,他們說荒地中有一個巨大的噴火怪物正朝著這裏走來。”

    “怪物?”塞德洛斯的眉毛皺成一團。

    城政廳門口,塞德洛斯從馬尾上取下了一隻手臂。

    這是一個倉皇間不及上馬的盜賊臨死掙扎的證據。盜賊們是在夜間被地面奇怪的響動驚醒的,他們借著月光看到一個龐然大物正朝他們走來,惶恐之下他們上馬開始逃跑。稍微遲疑和動作慢了些的盜賊們全被捲入了怪物噴出的火焰中,只有幾個僥倖逃了回來。

    塞德洛斯仔細觀察著這條手臂。手臂很完好,斷面很整齊,好象是被刀斧之類一下大力砍劈下來的。只是上面的骨頭的斷面上是黑色,用手一捏立刻像幹透了的麵包一樣散碎著掉落下來。沒有任何自然的火焰可以對人體造成這樣的傷害,能夠把整個人都燒成了灰燼卻把剛剛暴露在火焰之外的手臂完好無損地留了下來。

    這樣有腐蝕性的火焰應當是黑暗系魔法的效果。而有什麼東西居然可以噴吐出魔法火焰? 他雖然大概知道是死靈公會在搞鬼,但是卻看不出是用的什麼樣的方法。

    塞德洛斯從十多歲就開始在大陸四處旅行探險,見識過最奇怪的東西,甚至在地下世界中見到過傳說中的龍,也到過笛雅山谷和死靈法師們交往過。而且他也很喜歡看書,他幾乎去過大陸上每一個著名的圖書館,各種各樣的書他都可以過目不忘,所以他可以算是這大陸上見識最廣的,所具有知識最多的人了。如果有什麼事物連他也不知道的,那就只能夠說明這個東西從來就沒出現過。

    “你們是什麼時候遇見那怪物的?”塞德洛斯問那幾個剩下的盜賊。

    “三天前的晚上。”老盜賊佛多楞回答。他是其中動作最快的,幾乎一聽到了聲響就往馬匹那邊跑去,而有些人卻還拿起武器出去張望。人似乎都是越活得久就越想繼續活下去。

    從盜賊們的話裏可以判斷出那個怪物的速度好象並不快,但是也應該離這裏不遠了。

    塞德洛斯和格魯一起策馬到了歐富城東北處的沼澤,這裏是蜥蜴沼澤延伸進荒地中的一個端末,正好就拿來作為蜥蜴人的獨立居住區使用。兩人在這裏騎上一隻雙足飛龍出發了。

    不只是雙足飛龍,這裏還悄悄馴養著蠻牛和食腐蜥蜴。蜥蜴人一般並不參加歐福城中的其他事務,他們的任務就是在這沼澤中實驗馴養這些動物。

    有史以來大陸中從沒有馴養過這種東西的記錄,甚至從來沒有人敢有這樣的念頭。這些都是生活在危險之極的地域中的危險之極的動物。

    蠻牛是蜥蜴沼澤特有的一種野牛。乍一看是牛的樣子,但足有兩米高,四五米長,數千斤重,外表覆蓋著的不是皮毛,而是一層厚厚的大片大片的鱗甲,連戰斧也難以對其造成有效的傷害。它雖然是食草動物,但是脾氣卻比任何肉食動物更兇狠暴躁,結合它巨大的力量和體積,絕對算是大陸中最危險的野獸之一。而且因為經常食用沼澤中的毒草,這些動物的胃裏都累積著無數毒草發酵後的氣體,可以隨時從口中吐出來。這種氣體對人類皮膚的傷害和一種煉金術士造出的叫‘硫酸’的東西差不多。

    而只有雙足飛龍才可以把蠻牛也納入自己的食譜中。這些巨大的飛行動物有著難以想像的力量和速度,足可以把一頭蠻牛抓到高空中然後扔下。重複這樣的步驟直到把蠻牛活活摔死然後才去食用。

    雖然是極度危險的動物,但自然也極度有用。只是想像一下蠻牛在戰陣上衝鋒陷陣的情況就絕沒有一個將軍願意把自己的士兵派去面對這樣的怪物。而雙足飛龍不管是用作載人的奇襲還是運送物質都有巨大的作用,擒殺千軍萬馬中的大將更是舉手之勞。

    只要擁有了這些巨大危險的戰鬥力,任何軍隊都不敢對這裏輕舉妄動。

    只有塞德洛斯城主才會有膽識和奇想去馴養這些東西,他從書上清楚地知道這些奇怪生物的所有習性,再從人類馴養其他動物的歷史中歸納出馴養這些猛獸的方法。也只有他能夠讓蜥蜴人從沼澤中取得這些動物的蛋和幼崽,然後又在沼澤的奇特環境中馴養。這些年來只成功馴養了少數而已,但只是這少數也是非常地有用了。

    以雙足飛龍的驚人力量即便載著塞德洛斯和格魯兩人再加上一個蜥蜴人駕者也完全輕鬆自如,而它飛行的速度更是馬匹所望塵莫及的。所以只用了小半天,塞德洛斯就從空中看見了盜賊們口中所說的那個怪物。

    “那是什麼?一隻大蝙蝠?上面好象有人?”山德魯皺眉說。他們三人在遠處的樹林中,塞德洛斯無法看見他們。

    “那是馴養的雙足飛龍。想不到有人可以把這個來當作飛行工具,真是有意思的小花招。”維德妮娜也顯得有點意外,不過並不影響她得意的情緒。

    “看樣子是那個獸人城邦的頭領接到消息來親眼觀瞻我們的偉大傑作了。不知道他看見這個將把他城邦化作灰燼的傑作後有什麼感想。”

    只是一眼,塞德洛斯就可以肯定這是個足以把整個歐富城化為灰燼的怪物。他感覺得出那環繞在它身周的魔法波動是難以想像的。

    “飛下去近點看看。”塞德洛斯對蜥蜴人駕者說。蜥蜴人一拉韁繩,雙足飛龍一聲呼號向著屍龍俯衝下去。

    在屍龍的近處掠過,塞德洛斯看清楚了組成這怪物身軀的無數屍體,也感覺得到這些屍體中蘊涵著的魔法能量。這樣的怪物確實是死靈公會才造得出來的,但是這樣巨大完美的魔法生物也完全地超乎他的想像。那不只是強大,更是幾種完全不同性質的魔法力的完美交融混合。他淵博的知識和對魔法的精深理解使他完全能夠分得清楚這些魔法,所以他更加的震撼。

    那些屍體並不是普通的屍體,也不是僵屍,而是活屍。只有對肢體魔法和黑暗魔法有著登峰造極造詣的術者才能夠造出的屍體變化。那是把人體內殘留的所有生命力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燃燒,一具普通人的屍體可以在短時間內擁有與一個高級戰士匹敵的驚人戰鬥力。而這裏的這樣的屍體卻有數百上千具,這原本足足是一個軍隊的戰鬥力,但是現在只是來做為這個怪物的軀體而已。

    這個怪物的形狀他也看得出,那是黑暗系傳說中的大法術‘黑暗之龍’所應該幻化出的外形。那原本只是魔法力凝聚的影像,在法術釋放完畢之後就會自動消散,但是現在卻和那數百活屍融為了一體。那不只是外型而已,確實是有著奔湧著的暗黑魔法力在這無數屍體間流淌著。

    而最讓他震驚的還是這怪物本身。從某個意義上來說這居然是一個活著的生物。腐爛的都是些在屍龍外表上孤零零地凸出去的屍體的手腳,但是緊挨在一起組成屍龍的部分卻依然保持著原有的模樣,甚至那些屍體的皮膚上還保有著活著肌體特有的光澤。活屍只能夠保持很短的時間,但是這很明顯並不是剛剛造出的怪物。這是用某種方法趁著活屍體內生命力極度燃燒的時候把高度活性化的屍體融合作媒介,和‘黑暗之龍’的魔法合成為一個整體,暫時構成了一個魔法力的迴圈,然後賦予這整體屍體以生命來保持其中的力量。這個怪物體內驚人的魔法力和生命力互相融合形成了一個生生不息的迴圈,使它幾乎可以像一個生物的呼吸一樣無限制地噴吐出那種毀滅性的火焰。

    每一個魔法都是那樣登峰造極,而各個魔力間的平衡掌握得恰倒好處,而平衡中又將每個性質魔法的特長發揮得淋漓盡致。他驚歎,這簡直就是一件無與倫比的魔法藝術品。

    但是他猛然又驚醒過來,對蜥蜴人大喊。

    “太近了,快飛起來。”

    屍龍的頭已經轉了過來。經過前幾天被那數百名魔法師的狂轟濫炸後它已經對人類的氣息非常的敏感了。它伸頸吸氣,即使是完全不會魔法的那個蜥蜴人駕者也可以感覺到魔法力的瘋狂凝聚而引起空氣的詭異波動。

    塞德洛斯一吟咒文雙手往前一揮,一個白色的光球就朝屍龍的頭部飛了過去。這是空氣魔法中最具有攻擊力的咒文‘雷鳴爆彈’。

    一聲巨響後屍龍的頭頸微微擺動了一下,這個強烈的爆炸在它的頭上留下了一個小坑。但是這樣的傷害顯然對它沒什麼影響,它開始張口,綠色的火焰立刻就要噴吐而出。

    格魯彎腰,起跳,一聲穿雲越宵的吼叫後出拳。他雙腳蹬出時的力量使雙足飛龍的巨大身體也向下一沉。全身包裹著的白色光芒使他看起來像是一道無聲的閃電,以開天闢地的威勢直沖向屍龍的頭。

    這道閃電的最前端擊中了屍龍的頭。拳頭在和屍體接觸的一刹那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和巨響,這只是一擊,卻完全勝過那幾百道魔法的燦爛轟鳴。屍龍的頭頸在這一擊的力量下向旁邊歪著甩了出去,連它巨大的身軀也被這衝擊力帶動向旁邊歪斜。如果不是擊在頭部,不是有頸項做為緩衝,這一拳完全可以將這個山一樣的怪物擊倒。

    這一片的天空好象突然下起了屍體碎塊的雨。屍龍的頭幾乎全部碎掉了,只留下了半張嘴掛在頸上。

    遠處,親眼見到這一切的三個魔法師都被這一擊驚天動地的威勢所完全震撼。

    他們都是登峰造極的魔法師,都看得出那不是魔法。

    那不需要技巧和智慧,沒有經過轉化共鳴同步等等的高深施法藝術,那完全就是生命力最直接最酣暢淋漓的赤裸裸的本原展示。

    無論是任何人看見這種威勢,這種場面,這種氣概,都只會想起一個詞。力量。

    他們三人也都曾經沉迷於如何讓自己更強大的願望中,所以才能夠成為頂尖的魔法師。但是當現在他們看到這真正的力量的時候才被完全的震撼,那是如同為表達美麗而精修技巧和藝術的文學家繪畫家卻看到了自然的絕美風景後感到的震撼。

    但是這壯觀的情景只停頓了一瞬間,綠色的火焰依然從那半張歪斜到一旁龍口中奔湧而出。它並不是真正的生物,一小部分形體的損毀並不阻礙魔法力的流動。

    屍龍的頭頸也立刻重新擺動了回來,瘋狂的綠火朝還身在半空中的格魯灑去。

    格魯的姿勢仍然還是保持揮出那一拳的樣子。這一拳已經是他的全力,他的身體還沒有從發出這爆發性的力量中恢復過來,而且他身體完全憑空,根本沒有著力的地方。面對著洶湧而來的綠色巨濤,他這個孤零零的身軀在半空中像一張葉片般渺小,仿佛立刻就會被淹沒在這死亡的海洋中連一個波紋都留不下來。

    但是他的身體就這樣突然就憑空向後移動了,好象有一隻巨手在拉扯他一樣他剛好躲開了綠火的波浪。這是塞德洛斯的風系法術造成的效果。

    雙足飛龍雙翼一振,向上急升,但是扇起的風也帶起了幾點綠火燒向飛龍下拍的雙翅。雖然只是幾點小小的綠火,也足夠讓雙足飛龍受痛胡亂掙扎,那同樣的要命。

    塞德洛斯一隻手仍然繼續控制著風系法術把格魯朝這里拉過來,另一隻手揮出幾隻白色的寒芒分別截住了那幾點綠火。綠火和寒芒相碰,發出一聲輕響之後互相煙消雲散。

    格魯又站到了雙足飛龍的背上。雙足飛龍騰空而起,飛越了屍龍火焰的範圍。

    屍龍好象被這一次攻擊激怒了,動作也迅猛起來,朝著天空居然抖動著身軀跳躍了一下,但是跳得並不高,而且馬上又被自己的重量拉回了地面發出巨大的落地聲。

    在高空中可以看得見屍龍的身上開始有了變化。那些形成身體的屍體開始蠕動起來,然後逐漸地那原本碎掉的頭又被從其他地方蠕動過來的屍體補充起來。

    “好傢伙。”格魯雙眼發光。剛才那全力一擊居然沒有把這個怪物擊倒讓他的興奮起來。

    “飛下去讓我再試一次。”

    塞德洛斯連忙阻止他說。

    “太危險了,那種魔法的火焰是無法抗拒的。我們必須另外想辦法。”

    屍龍對著天空呻吟了一聲,感覺得到自己是無能為力的了。於是又重新邁開緩慢的步子繼續朝西北方向走去。

    塞德洛斯的眉頭皺起緩緩說。

    “應該有一個核心的,要維持那麼大魔力的運行迴圈必須要有一個強大的核心,從魔法的波動來看應該是在胸口右邊下面一點的位置,在身體裏面三四米左右。不過關鍵是要怎麼去破壞。。。。。。還有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呢?是什麼東西可以讓這麼巨大的魔力以生命的形式凝聚在一起迴圈不息。。。。。。”塞德洛斯皺著眉頭自言自語,突然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對蜥蜴人駕者說。

    “好,現在回去吧。”

    雙足飛龍在空中盤旋了一圈朝著來的方向折反回去,不一會就變做小點消失在地平線上。

    山德魯是最先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的,他心神還在那一擊的震撼中,問。

    “那是什麼人?真的是人嗎?”

    羅尼斯也為這一擊而震驚,但他先轉過頭去看著他的那個同樣被震驚了的學生用嘲諷的口氣說。

    “如果事情真的都和你的預料中的一樣那你吃驚什麼呢。”

    “不管怎麼樣。我都相信我的作品是不可戰勝的。相信它一定可以將所有垃圾都消滅得一乾二淨。”維德妮娜的沙啞聲音卻很有力地說出來,好象是在說明即使是看到這如此震撼人心的一擊也絲毫沒有動搖他的信心。

    信心雖然是力量,卻純粹是私人的,內心的力量而已。如果還需要大聲的宣佈彰顯出來那就有給自己壯膽的嫌疑了。

    羅尼斯當然聽得出這種嫌疑。他點頭微笑著說。

    “我沒有回去是正確的,看來事情越來越有趣了。”那個能夠同時使用兩個系統的魔法還控制得那麼好的人讓他想到了以前的一個老朋友

    “有趣好啊,有趣好啊。”山德魯搖頭晃腦地贊同。
    歐福城,入夜。

    小懿剛剛給阿薩喂完了蜂蜜水。她的手撫摩著阿薩的臉,柔軟的手掌順著分明的輪廓起伏。她現在的心很煩,塞德洛斯今天對她所說的話又把她已經堅定了的決心撥亂了。

    真的只是自欺欺人的嗎?自己只是在這裏逃避現實,逃避對父親的責任?但是要把他放在這裏自己獨自回去?這是卻絕辦不到的。她感覺到了自己的感情被撕裂的痛苦。

    塞德洛斯城主走進了屋子,看著她的舉動歎了口氣,然後慢慢說。

    “如果我可以把這個年輕人治好,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去完成一件你原本就應該去完成的事情,你答應麼?”

    “我答應。”小懿站了起來,臉上露出的是聽見天主救世的神喻的表情。

    塞德洛斯伸手放在小懿的頭上拍了拍,點頭說。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乖孩子,一直都很聽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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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2:15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二章 擊潰 重生

    圖拉利昂是在大陸西南的一處森林,因為人跡罕至地氣清靈的緣故從百多年前開始就有精靈在這裏定居,然後逐漸地越來越多,成為了大陸上精靈聚居最多的地方。

    對精靈們來說,遠在東方的種族發源地低語之森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域,而這裏才是他們自己的王國。雖然一直也都保有著他們文化特有的傲慢和清高,但大概是終究沾染了俗世煙火氣的原因,很多地方讓也變得開通起來。這裏的精靈也和人類交往,逐漸改變用更實在的生活方式取代了很多原本例行的儀式和祈禱。

    今天有一位人類的客人用傳送卷軸來了。這是很罕見的事情,基於精靈們的個性和文化他們和人類交往都是很有選擇性的。而可以得到圖拉利昂傳送魔法陣的卷軸的必定也只有精靈們很看得起的人,而這種人通常是非常少的。

    但即使再少,塞德洛斯必定是其中的一個。不管是人類的國度還是這裏或者是矮人們的地下城也好,他永遠都是最受歡迎的客人。他精深的魔法技巧是任何魔法使用者都佩服的,廣博的知識和睿智創新的獨到見解使所有的執政者都願意向他請教,而和善的個性和廣闊的交際還有得當的交際手段也使他很容易交到朋友。他以前在大陸中四處遊歷的時候就和這裏的精靈長老有過交往。

    那只巨大的屍龍一直都以緩慢的速度朝歐富城走去,大約再有三四天就會到達。他已經想到了一個如何去對付這個幾乎是無敵的龐然大物的方法,只是必須要有一些魔法物品只有圖拉利昂精靈們才擁有。

    他剛一來到,立刻就聽說長老們正在和低語之森派遣而來的特使在開會。

    低語之森從來都不過問任何外界俗務也極少和外面的精靈族聯繫,這次居然派出了特使,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件。這讓他有點擔心。他沒去過低語之森,但是也從精靈的口中知道那裏對人類的一貫鄙夷。如果這個特使也將這種風氣強加給長老們的話,那麼他這次恐怕就只有空手而回了。

    很意外的,當把他來到的消息通報了進去後,精靈們居然請他去會議廳。

    踏入會議大廳,塞德洛斯首先和那幾位精靈長老朋友打了招呼。

    “您來得正合適。原本我們正打算想辦法通知你的。”一位精靈長老招呼塞德洛斯入坐,指著座中一個銀髮的女性精靈向塞德洛斯說。

    “這位就是從低語之森派遣來的特使,露亞大人。”然後指向塞德洛斯介紹。

    “這位就是我們剛剛在談到的塞德洛斯先生,一位偉大的魔法師和學者,和許多人類的國家和宗教都有著非常好的關係。”

    “你好。”塞德洛斯微笑著對這位特使點頭示意。這位特使的容貌在原本就清靈秀雅的精靈中來說也是很美麗的,和來自低語之森就必然的呆滯古板的想像不怎麼相符,倒有點顯出天真幼稚的七情上面。她並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塞德洛斯皺眉露出些厭惡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對人類確實是頗有偏見或惡劣的印象。

    “是這樣的。我們正在通知各個和我們有來往的所有國家和團體來幫我們通緝一個人。我們希望您也能夠協助一下我們。”精靈長老遞給塞德洛斯一張畫像。

    “這是我們特使大人親自畫的。”

    畫像上是一個人類男性青年。精靈的手一向都很巧,動作很細膩,而且看得出特使大人對這個人的印象一定非常的深刻,所以雖然並沒有學習過繪畫的技巧,但這個人的模樣依然躍然紙上。

    塞德洛斯看了看這幅畫像,眉頭不禁皺了一下,問。

    “這個人究竟做了什麼?”

    即使是年老的精靈也沒有捕捉細微表情再加以分析的經驗,那是在複雜環境中熟練於勾心鬥角的人類世故者的特技。所以沒有精靈對他的表情有任何的疑慮。

    “這個人類從低語之森偷走了我們幾件很重要的東西,我們必須要拿回來。所以請塞德洛斯先生您一定要幫忙,我們知道您在人類社會中的人緣和關係是很廣的,希望您至少可以把這個人的身份和現在所在何處弄清楚。”

    “放心吧。我肯定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好消息了。”塞德洛斯的眼神只是閃爍了幾下,立刻微微一笑很肯定地答復了他。

    “不過其實我這次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希望你們能送給我幾件小東西。”

    他的這些小小的要求自然馬上就達到了同意。

    回到歐福已經是入夜時分了。塞德洛斯立刻把取來的東西送到了城裏的鐵匠作坊裏去,這裏的鐵匠是秘密從卡倫多盆地高薪聘請來的,技術高超,完全可以按照他的要求打造出武器來。

    從作坊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塞德洛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回走去。至少到目前為至好象一切都算順利,但是即使如此他對這個擊倒這個怪物的計畫也只有八成左右的把握。

    八成。這對很多事情來說已經是足夠的了,但是這件事情卻非得要十足十的把握才行。一旦失敗就沒有退路,整個歐福,他這十多年苦心籌畫才建立起來的這座凝聚了他很多理想的城市就會化為飛灰。

    而且還有一個讓他頭疼的問題。到底要怎麼樣才可以保證那個‘核’在攻擊中完好無缺。如果只是擊碎那問題就簡單得多了。

    雖然已經答應了小懿要醫治好那個年輕人,但那是考慮到讓她安心地回去。即使是把那個‘核’完好無缺地取出來了,那畢竟是個傳說中的寶物,真的用在救人上嗎?還是交給精靈?那小懿那裏怎麼辦?

    “我想你現在一定很頭疼。”塞德洛斯低頭思索著剛走進屋子就聽到這樣一句話,他抬頭立刻看見了一個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裏出現的人。

    “我去問城裏的官員,他們說你很忙,所以我就只好在這裏等你了。”這個人穿著普通,好象只是隨隨便便的姿勢坐在那裏,但是那張出自獸人學徒手中粗糙濫制的椅子上仿佛他身上的氣質所感染了,好象竟是出自名工大匠之手的名貴傢俱般造型端莊起來。

    塞德洛斯笑了,他說。

    “我記得你以前有一項專長就是幫人治療頭疼的。既然你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那想必不會讓我失望了。我頭疼的地方可有很多。”

    這個人也笑了,說。

    “希望一晚的時間夠用吧。其實我也很頭疼,所以來找你打算合力共同治一下的。我是用飛行術瞞著別人悄悄來的,天亮之前必須回去。”

    三天后。歐福城南十多裏的地方。

    塞德洛斯,格魯,小懿三人看著屍龍的巨大身影慢慢出現在地平線上。旁邊還有十多個蜥蜴人推著十多個巨大的弩炮。

    這種弩炮足有兩人長,一人多寬,弩箭則有一人多長,巨大的力量足可以射穿五百米內的任何盾牌。而配合上蜥蜴人那可以調節焦距的視力,這更是恐怖的武器。現在擺在上面的這些弩箭都是特製的,箭頭上裝著一隻細長的螺旋狀的尖銳的角,那是獨角獸的獨角,塞德洛斯從圖拉利昂森林中要來的。

    “實在是魔法的藝術品,我真的有些不忍心毀掉它。”塞德洛斯有些感歎地搖搖頭。

    格魯淡淡說。

    “可是我倒是很有興趣對付它。”他看了看旁邊小懿身上的那件衣服。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夠和它正面對戰的。”

    只有練習過暗之冥想術的人才可以把那件長袍的防護力完全發揮出來。否則裸露在長袍外的皮膚也同樣經不起魔法的燒灼。格魯原本是強烈要求要自己穿上這件衣服去和這個怪物面對面地搏鬥的,但是經過塞德洛斯的大力勸說才放棄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那只巨大怪物在噴出火焰之後,魔力會因為重新凝聚和改變而產生波動,這個時候身體的防護就會降到最低。他知道小懿的身手很不錯,而且只有她比較嬌小的身材穿上長袍後才可以把身體連同頭臉一起全部遮擋住,所以讓只有讓她來充當這個誘餌。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塞德洛斯想讓她親手來完成這個任務。讓她自己親手去取得那張世界樹之葉親手去治好那個也曾經用世界樹之葉救過她的人,這樣才可以讓她了無遺憾地回去做她應該做的事。

    塞德洛斯的手中握著一支長矛,這都是這三天中歐福的鐵匠趕工打造出來的。專業的造型可以保證投擲者的力量和準確度能夠達到最大限度的發揮。矛尖也是獨角獸的角,角尖上還頂著一隻細小的十字架。

    這只十字架的項鏈居然是水晶用非凡的手藝褸空後做成的,十字架則是一塊罕見的魔玉。那是只有在巨獸和雷鳥出沒的桑德菲斯山脈中才出產的一種本身就蘊涵巨大魔力的礦石,再經過魔法淬礪後可以加入特有的魔法屬性,價值連城,如果是對魔法師說來則幾乎可以算無價之寶。

    擁有這種東西的魔法師絕不會多,而不把它製作成法杖而捨得雕成一塊護身符的人全大陸不會超過五個。

    屍龍緩慢地接近了,突然腳步加快了起來。它並沒有眼睛,只是感覺到了前幾天帶給它傷害的那幾個氣息正在遠處,所以本能地動作加快了起來。它要衝上來把這些給他不舒服感覺的東西全部融化在自己的火焰中。

    “好了,開始吧。”塞德洛斯說。小懿點了點頭,看了看那只巨大怪物。那如山般巨大的身軀上全是屍體,隨著每一步都發出隆然巨響那些屍體也好象在自己活生生地抖動著,伴隨著撲面而來的屍臭一起朝這邊氣勢洶洶地沖過來,這看起來並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東西。

    “擊倒了這個怪物確實就能夠救得了他吧?”小懿問。

    “對。一定可以。”塞德洛斯點頭。

    她好象就是在為了得到這樣肯定的答復來增加自己的勇氣。用力地喊了一聲。

    “好。我去了。”策馬迎著屍龍沖去。

    塞德洛斯雙手分別捏住矛尖和矛身開始吟念咒文。一股漆黑的霧氣從矛身上蔓延開來,而獨角獸的獨角則發出耀眼的白光。

    這是黑暗系法術的‘黑暗之力’和白魔法的‘純潔聖刃’,並不是非常高深的法術,中等的魔法師就可以使用。但是如果要把這兩個法術同時附加在一件武器上而不衝突,那整個大陸就只有塞德洛斯一人可以辦到了。

    獨角獸的角擁有可以驅除黑暗和死靈系列法術的特質,但同時這也是非常稀少的魔法物品。只有和獨角獸關係比較親近的精靈們才擁有。上面附著的‘純潔聖刃’是專門對付死靈怪物的,足可以破開活屍堅固的身體。更為關鍵的是能夠保證把矛頭上掛著的那一條小小的項鏈送進那屍體構成的軀體中。

    ‘黑暗之力’可以讓武器在接觸到對方的身軀後立刻把魔法力轉換為爆炸性的衝擊力量。雖然只是一次性的爆發,但是卻可以讓武器的殺傷力大增。這樣的一個武器的攻擊力在這些魔法生效的短短時間裏不亞於傳說中專門對付亡靈怪物的神兵利器。何況矛頭帶著那只十字架中更蘊涵了極大的白魔法能量。

    塞德洛斯現在對這個計畫很有信心。但是他最大的信心並不是自己用這麼多精力魔法彙聚出來的這把武器,也不是有一個老朋友的大力協助,而在於這個將要把這武器投擲出去的人。他把手中的矛遞給格魯。

    他已經可以算是這大陸上知識最豐富見聞最廣博的人了。但是如果要說什麼事物是他不清楚的話,卻是這個相交了很久的朋友。他直到現在也不清楚他的軀體中到底蘊涵有的到底是什麼力量。但是只知道一點,那是絕不會讓人失望的力量。

    小懿那一人一馬已經接近了,在屍龍巨大身軀的襯托下像小蟲般微不足道。綠色的火焰正從龍口中狂噴而出,只一瞬間就把方圓數百米的一切都遮蓋住。

    “好,放箭。”塞德洛斯一聲令下。蜥蜴人們扣動了機關,十多支一人長的弩箭射了出去,按照事先預定的計畫射在了屍龍的胸口上。獨角獸的角破開了屍龍的表面釘在了它胸前。這十多隻弩箭圍成了一個圓圈,把世界樹之葉的位置圍在裏面。

    格魯持矛前沖。只一步,周圍地面的塵土和石塊都向旁飛起。

    當他第二步踏下,連旁邊的塞德洛斯都生出整個地面都隨著這一踏步而陷落下去的錯覺。

    第三步,他身上的白光全部集中到了手上,身體傾斜成了一個巨大弧度。隨著這個弧度的猛然繃直長矛脫手飛出。

    聽過電閃雷鳴的人絕對不會再會為了炮仗的爆炸而驚慌失色,而如果親眼見到這一矛投出的人就絕不會再覺得行雷閃電有什麼威猛可言,即使是天地之威在這一瞬間也要失色。

    只是這百分之一眨眼時間裏的輝煌威猛狂野就足夠每個親眼所見的人回味一個世紀。

    長矛帶著黑白相交的光芒以無堅不摧摧枯拉朽仿佛足可以把整個世界都洞穿的威勢嘶吼著疾馳而過。周圍的空氣猛地被抽空了,發出的轟鳴可以把人的皮膚都扯動。在矛飛過的地方地面的泥土和石頭全部被掀起,留下一道如人工河道般筆直的溝渠。

    只有轟鳴聲而已,屍龍原本堅韌無比的身體在這樣的威勢下好象成了被水浸透了的麵包一樣鬆散,連撞擊的聲音都沒有發出,這道威猛無匹的光芒正中那圈由獨角獸的角圍起來的圓圈中,將屍龍的前胸直到後背貫穿了一個可供人在中行走的巨大的圓形隧道。滿天落下的屍塊掉入綠色的火焰中立刻消失無蹤。

    矛本身並沒有透入屍龍的身體深處。巨大的衝擊中所有獨角獸的角和那個魔玉的十字架一起碎掉了,釋放出來巨大的白魔法被矛本身所蘊涵的狂猛衝擊力爆發出去將範圍內屍龍的軀體撕得粉碎。

    一張碧綠的葉子從屍龍身上的巨大空洞中飄落下來。巨大衝擊中的白魔法沒有損傷到這片蘊涵著生命力的樹葉。

    隨著這張葉子的飄落,屍龍的身體開始瓦解了。像一塊巨大的積木突然被人抽走了主心骨,成百上千具屍體一下完全崩塌下來。剛才還強大得足可以藐視這世間所有生靈的怪物只是這一轉眼之後就成了一大堆發臭的肉塊。

    失去了生命力的支持,這些屍體在掉下之後立刻開始化作一堆堆爛泥和黑水,把這憋了許久的腐爛一口氣地爆發出來。

    原本騎著的馬已經在綠火中徹底地消失了。小懿在綠火卷來的時候立刻把手腳都縮進了長袍,抱著頭縮成了一團。聽到了那聲轟鳴之後她感覺到身周的火焰已經散去,於是把頭和手腳都從那件寬大的長袍中伸了出來。

    但是她卻馬上差點暈了過去。這如山的屍體同時極速腐爛所發出的臭味不只是對鼻子造成巨大的傷害,眼淚也在這氣味的攻擊下滾滾而出,好象連耳朵都可以聽見屍體上組織潰爛瓦解和產生巨大氣味在空氣中肆虐的聲音。

    ‘預防疾病’‘療毒妙方’‘療傷術’。。。。。她馬上用了好幾個白魔法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拉起袍子捂住了鼻子,慢慢地把眼睛只張開一條小縫。她的魔法是跟隨著塞德洛斯學習的,同樣也是幾乎每個系統都會點但是並不精深。

    在前方無數腐爛的屍體當中可以看見一小堆屍體仍然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小懿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爛肉屍水和骨架中走了過去,壯起膽子翻開了屍體,那張碧綠的樹葉就被壓在屍體中間。即使是在這無數屍體中間這樹葉的盎然生意也不受絲毫影響,依然綠得那樣鮮豔奪目。小懿把樹葉拿在手中,周圍的屍體也立刻開始潰爛腐敗。

    一顆白色的光球從遠處的山丘上突然朝這裏飛來,如弩箭般飛快的速度卻沒有任何風響。眼看就要擊中小懿,另外一道若有若無的電光卻後發先至,‘啪’的一聲輕響打在了這顆小小的光球上。光球本身並沒有受什麼影響,只是被這一擊微微地改變了原來的飛行軌道,擊在了小懿旁邊幾步的地方。

    轟的一聲,爆炸的氣浪將她掀得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小懿站了起來,如果不是身上的這一件長袍只是這震盪也足夠讓她重傷。她左右一看,立刻發現遠處又有幾顆光球正朝這裏這裏飛來。連想想是怎麼回事都來不及她就慌忙朝來路跑去。

    同樣地有幾道細微的閃電半路擊在這些光球上,剛好將光球的軌跡改變,使那些致命的魔法力只不過傾泄到四周的地面上去。

    密集的爆炸聲中,泥土,腐爛的肉塊,屍水,骨骼飛得滿天都是,仿佛一場死亡的煙花雨。小懿在這密集的爆炸中朝來路飛跑,周圍的巨響和氣浪似乎隨時都可以把她淹沒進去。

    格魯看著那飛出光球的地方冷哼一聲,向塞德洛斯伸了伸手。

    塞德洛斯手一攤,一根一人多長酒杯粗細的冰柱在他手中立刻成型。這是中級魔法師使用的水系魔法‘霹靂寒冰’,原本只是將水系的魔法力發射到目標上在目標體內生出冰刺以造成傷害,但是塞德洛斯將這魔法力凝聚在手上不發出去,便將周圍空氣中的水分凝結成了冰。

    格魯從塞德洛斯手中接過冰柱,前踏兩步彎腰投出。冰矛拼命撕開前方的空氣尖嘯著直飛向遠處的山頭。

    山頭上,狂怒的巫妖雙手不停地揮動。最高級的空氣攻擊魔法‘雷鳴爆彈’在她手中如同最廉價的火球術一樣瘋狂地發射。心目中的完美的無敵藝術品居然只是在一眨眼間就完全被人像玩具一樣地擊潰,這讓維德妮娜驚怒到了極點。

    但是不管她的魔法如何地密集,旁邊的羅尼斯總是手指一彈,一道道細微的閃電立刻後發先至地敲在每一雷球上。這種閃電法術的威力並不大,可能連一個尋常士兵都不能擊倒,但是速度和準確度卻被控制得非常好。

    維德妮娜那臉上僅存的上半個表情已經完全扭曲,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羅尼斯,身體向上一升。她絕不能夠放任世界樹之葉被拿走,她要用飛行術過去將那裏的人全殺死,拿回世界樹之葉。

    但是一聲巨響將她的動作和情緒完全中斷。

    鏗鏘有力,實物猛烈碰撞後的破裂聲並不是魔法爆炸能夠發出的。一根冰柱插在了離她只有幾步的地方,碎石橫飛。只是脆弱的冰卻以無比的力量在堅固的花崗岩上鑿出了一個大洞,裂痕四處延伸開去。冰柱仿佛一座象徵破壞和力量的碑樹立在那裏,迎著陽光閃出冷寂的寒芒。

    山德魯怔怔地看著那支冰矛,然後轉過頭去對羅尼斯說。

    “如果你魔法學院的學生們也看到了這個的話我保證至少有一半的人會立即棄魔學武。”

    巫妖的身體只是個軀殼而已,但是至少維德妮娜的心中是有著自己在出汗的感覺。這一下如果正中她的身體可以讓她像一堆破爛般整個散開。

    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這冰矛就已經以開山劈石的威勢插在了她身邊。而且她自己知道即使看清了也沒辦法,這不是她身體的反應可以躲避的,也絕對沒有任何魔法可以防護住這樣直接的攻擊。

    她現在覺得身體裏有什麼東西一下碎掉了。她發現自己的這個身體,這個人類智慧的最高結晶,擁有整個大陸上最高魔法力的軀體原來是如此的脆弱,只需要一瞬間就可以成為一堆破爛。

    這個她用曾經顛倒眾生的美麗換來的東西她一直都很驕傲,驕傲于自己已經超越了任何生靈之上,驕傲於可以不屈從時間的威力而老化,這讓她確實地感覺到自己是超過了這世間的一切。尤其當創造出了那只巨大無敵的屍龍後她更是感覺自己已經成了神,已經可以和造物主相提並論分庭抗禮了。但是這短短的功夫裏她還沒有在自己作品失敗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又立刻發現自己其實也可以在一瞬間就像其他人一樣死去,從這世界上徹底消失。

    這一矛沒有擊中她,卻已經把她的所有信心和信念都擊得粉碎。她清楚,如果她真的敢飛過去,這樣攻擊絕對可以在她反應之前把她變成一堆骨骼碎片。

    格魯皺眉。從這裏看過去維德尼娜三人只是個小黑點,距離的太過遙遠讓這一矛沒有投中。他向塞德洛斯伸手。

    “再給我一支。”

    塞德洛斯笑了笑,看看那邊遙遠的三人一眼,搖頭說。

    “算了,我們的事已經做完了。走吧。”小懿趁著這個時候已經跑了回來。三人上馬帶領著蜥蜴人向歐福走去。

    許久,維德妮娜才從這心情中掙扎出來。失敗和失落的痛苦全化作了敵意和憤怒,朝羅尼斯吼道。

    “是你搞的鬼嗎?他們沒有理由知道魔法轉換間波動的強弱而把出手的時間掌握得那麼好,除了你也不會有人能把那麼大的白魔法灌注在武器上。”極大的憤怒讓她把原有的禮貌忘得一乾二淨,那雙假眼之後的綠色光焰好象要脫眶而出直接去燒灼對面的羅尼斯。

    山德魯也看著他笑說。

    “我就說三天前那晚上你去上廁所怎麼上了一整夜,還以為你。。。。。”

    “即使我不去干涉,你的作品一樣會被擊敗,我只不過是幫人保存下一張世界樹之葉罷了。”羅尼斯笑著用譏諷的語氣說。

    “你不是說我們的所做所為不過只是歷史的齒輪而已麼?不是說事情的發展盡在你的掌握中麼?你又何必生氣何必吃驚何必震怒呢?”

    聽了這話,維德妮娜突然就沉默下來了。

    從激動不已立刻就變得靜默不動,加上她原本就連呼吸都沒有,這樣看起來好象突然成了一個擺設,一個死物。

    半晌,她恢復了原樣,朝羅尼斯很恭敬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學生一時情急之下失禮冒犯了老師,還希望老師不要見怪。”

    “禮多人必怪。”山德魯嘖嘖有聲。

    “如果不是顧忌我在這裏你大概會殺了他吧。”

    巫妖沒有對山德魯的話反應,只是用她那難聽的聲音淡淡地說。

    “我已經想清楚了。這一切都是命運的齒輪的轉動,這都是應該發生的。。。。。”

    羅尼斯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

    “我不和你爭這些虛無飄渺的概念問題,再怎麼爭下去,我們大家也只是自己做自己的那一套罷了。以前是,以後也一直是。”他最後瞥了一眼這個學生。

    “看樣子以後我們大概沒機會見面了。我也不希望再有見面的機會。”

    維德妮娜默然了一下,點頭說。

    “是。”她又抬頭看向羅尼斯,眼眶後面的綠光有現了一下。

    “不過最後我想告訴老師一點提示,這也是我剛才才發現的。。。。。剛才那個穿著鬼王之袍拿走世界樹之葉的人看身影應該是個年輕女子。我那個捨得用世界樹之葉去救女人的同學,為什麼居然讓一個女子穿著他的衣服來冒這樣的險呢?還有您為什麼又捨得把您的護身符用來保護那張世界樹之葉呢?老師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我說了,結果必定是早已經註定好了的。”

    羅尼斯依然淡淡地說。

    “我也說了,而且是剛剛才說了的。你相信你的,我相信我的,我們各做各的事情罷了。”

    “對,舞臺已經拉開了,不管是那些繁華虛假的發展,戰爭,政治,還是什麼其他的,都會上演,不過結果是一定的。以後我們將各自出演各自的角色,把這歷史往它應該往的地方推動。再見了,兩位老師。”維德妮娜拉開一個傳送卷軸,身體周圍開始發出藍白色的光芒。

    羅尼斯突然問。

    “我最後問一個問題,聽說你有一個兒子?”他一直都沉穩蒼勁的聲音居然有了些波動。

    “我不知道。忘記了。”還是沙啞古怪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維德妮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藍白的魔法光芒中。

    山德魯看著消失的光芒,很有感情地搖頭,說。

    “這個人其實原本什麼都好,真的很好。”然後像評述缺點一樣搖頭歎息。

    “就是腦袋太聰明,太會想事情,也去想太多事情了。”

    “人類一思考,天神就發笑。再怎麼想,人也不過只是人而已。”羅尼斯也從懷中拿出傳送卷軸。

    “我們也回去吧。”

    山德魯突然露出很驚慌的表情說。

    “糟糕,我現在想起接到你通知後走得太匆忙,飯還燒在火上面呢。那個我很喜歡的鍋一定燒爛了,你說是不是該算在魔法學院的帳上賠償呢?”

    羅尼斯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本書給他,說。

    “我想了想,還是把這書還給你的好。”

    “哦,謝謝了。但是那個鍋還是要賠償的啊。”山德魯把書收入懷中,也拿出傳送卷軸和羅尼斯一起拉開,兩人一起消失在魔法的光芒中。

    塞德洛斯三人很快就回到了歐福。小懿拿出了世界樹之葉喂阿薩吃下。

    塞德洛斯看著世界樹之葉消失在阿薩口中,搖頭感歎。

    “如果能夠充分利用其中的能量,這東西可以讓五個低級的魔法學徒轉眼就成為傳說中的大魔道士。如果可以把它切碎加工,那可以用來造出十件價值連城的魔法物品。如果可以把它研究實驗個幾十年,完全解析其中的力量的構成方式,那必定會引起一場魔法的革命,連整個世界都會為之改變。不過現在卻只能拿來救一個人而已。”

    阿薩的身體開始散發出金色的光芒,然後身體微微地抽動了。

    開始只是抽動,逐漸劇烈地變做了抽搐,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在跳動,身上骨骼關節也發出細密的劈啪聲。裹在紗布中的雙手也抽動著然後啪的一聲將紗布掙開,露出一雙完好的手。

    他身體上的光芒越來越耀眼了,光芒從每一處皮膚散發出來,好象這不是個人,而是塊正在用光來燃燒著的碳。終於光芒逐漸減弱消失了,身體的抽動也慢慢平息下來了。阿薩好象只是睡著了一樣躺在床上。

    塞德洛斯看了看說。

    “沒事了,但是他應該還會睡上一兩天身體的機能才會完全恢復而清醒過來。”

    小懿的手在他漆黑的頭髮上撫摩著,然後慢慢地滑過額頭,眉骨,挺直的鼻樑直到嘴唇邊。她好象要把他烙在自己的眼睛上一樣看了好一陣,然後起身對塞德洛斯說。

    “謝謝先生您救了他。”

    塞德洛斯搖頭說。

    “如果不是你我也絕不會用世界樹之葉去救他。所以不是我救他,而是你救了他。”  

    小懿淡淡地說。

    “不管怎麼樣也是要謝謝您的,這兩天還要麻煩先生照顧他一下。”

    “你現在就回去嗎?”塞德洛斯問。

    小懿點頭說。

    “是。已經答應了您的事情那就自然要去做,拖延下去也是毫無意義的,時間已經不早了。”

    “你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塞德洛斯歎了口氣,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愧疚,從懷中拿出一個卷軸給她。

    “這是羅尼斯主教留給你的傳送卷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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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2:51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三章 我終於失去了你

    阿薩醒過來。

    這是那個旅館那個房間,牆邊的乾草堆,桌子上的油燈也還保持著那晚自己走時候的模樣。自己正躺在原本是她睡的床上,頭也放在她用過的那個乾草編織的枕頭上,雖然應該已經很久了,但是仿佛還感覺得到上面那若有若無的氣息。窗外的陽光和喧鬧投進來,這正是歐福的早上。阿薩感覺身體很輕快,感覺非常好,而且簡直是從來都沒有這樣地好過。雙手的筋骨和肌肉都是那麼地有力,皮膚也飽含著健康的彈性和膚色。頭腦無比地清醒,連外面每個獸人的聲音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走出旅館的大門,這高地早晨的陽光帶著可以把身體穿透般的暢快。街上獸人們忙碌著穿梭往來交談吼叫喧鬧出一片活力無限的景象,旅館的半獸人老板正坐在門口削著手裏那些難吃的塊莖的皮,旅館裏好象又有一批商人們來了,他又要忙一陣了。這城市全是活力和平和。阿薩努力地搖了搖頭,最後清醒時記憶中的血腥恐懼好象只是個夢。

    一些片斷的記憶絲絲煙雲一樣從腦海裏的某個地方飄出來。在那段半死的時間裏他雖然不能動不能說,但還可以模糊地知道身邊所發生的事情。雖然並不完全記得,也恍惚地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重新開始了。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曾經誤會的敵人也不是敵人了。現在不過是自己獨自一人身處一個奇怪的城市中而已,一種奇怪的孤獨感湧上心頭。

    “塞德洛斯城主讓你醒了以後就去城政廳找他,他有話要對你說。”半獸人老闆抬頭看了他一眼就低下頭去繼續專心對付手上的食物。

    “啊?哦。”阿薩點點頭。

    來到了市政廳,塞德洛斯城主正在和各個部族的長老們召開會議,阿薩就在城政大廳等著。這裏依然是那樣地忙碌,半獸人和人類官員有的互相交談著有的拿著公文議論,也有少數食人魔狼人蜥蜴人在其間。各種語言聲音此起彼伏,各個外貌迥異的身影混雜穿插越發顯得這裏面的生氣勃勃。

    格魯將軍帶著幾個狼人和食人魔從大門走了進來。這幾個獸人身上都佩帶著武器和鎧甲,看樣子是他帶領的戰鬥部隊。格魯將軍只是看了他兩眼後對他點點頭,帶著那幾個獸人手下走進了另外的會議廳。

    阿薩看著格魯不由得也點點頭。這就是那個最後的記憶中那樣恐怖的敵人?他突然想起一個故事。有人在山中睡覺做了一個夢,下山之後發現時間已經過了百年,世界也已經完全變了樣。而他現在的感覺就仿佛自己做了這樣一個長達百年的夢。

    世界變了。那麼,她呢?

    會議終於結束了。塞德洛斯城主面帶笑容走出會議廳對阿薩招了招手,阿薩跟著他一起走到了大街上。

    “她已經回去了嗎。。。。。”聽完了塞德洛斯城主的的講述,阿薩只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塞德洛斯點頭,說。

    “對,她是自己回去的。回家去,結婚。”

    那‘自己’兩個字聽起來似乎特別的刺耳。阿薩不知道是塞德洛斯特意要那樣表達還是自己聽成那樣的。他覺得胸口好象被什麼東西從裏面撞了一下,刺了一下,很痛,很悶,很酸,甚至感覺自己抖了一下。

    “你有什麼打算呢?”塞德洛斯看著他問。

    阿薩沉默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大街上似乎依然是那麼地熱鬧,平和,活力充沛。形形色色的獸人們和人類在身邊走過,跑過,叫喊著,說著。但是這些喧鬧好象又都只是幻影,好象遙遠得無法企及完全不關自己的事。他只是一個人一步一步地走著。塞德洛斯在旁邊看著他,也沒說話,只是陪著他走。

    終於他歎了口氣,喃喃說。

    “我想四處去旅行,到各個地方見識遊歷。這是我早就立下了的心願。”

    “哦?你不想回王都去找她嗎?”塞德洛斯有些訝異,問。

    這當然不是在鼓勵,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年輕人的感情通常都是能發不能收的。

    “既然是她自己要走的,必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我去找她做什麼?”

    “哦。。。年輕人居然就這麼懂得取捨,真難能可貴。”塞德洛斯點點頭。

    “我不知道什麼舍取,只是有個老頭曾經告訴過我,‘這世界不是圍繞著你的感覺來旋轉的’,我覺得很有道理。她有她的選擇。”阿薩的腦筋混混僵僵,卻聽著自己說出這樣仿佛人情通達世事洞明的大道理來。

    “哈哈哈哈。”塞德洛斯大笑起來。仿佛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點點頭說。

    “對了,不拘於兒女私情的人才有成大事的資格。”他像介紹自己的得意作品的藝術家一樣指著街道說。

    “首先我問問你,你覺得這個城市怎麼樣?”

    “很好。”阿薩點點頭。

    “可是你知道麼,兩年前這裏還只是一片不毛之地而已。而且愛恩法斯特帝國的軍隊就快要將這片高地上的獸人趕殺殆盡了。這些和我們人類差不多的種族立刻就要從這片大陸上永遠地消失。要知道,他們的歷史其實和我們人類是同樣久遠的,只是文化形態完全不同罷了。他們都固守著自己原始的生活方式和古老信仰,拒絕交流,拒絕進步。在人類不斷壯大之下他們就成了弱小的野蠻群體。但是,你再看看現在。”他的神情不再是展示作品,而是像一個父親在展示自己的兒子。

    “你看看這裏這一片生機的景象。每個獸人都在為了努力建設自己的這個家園而工作。你可見過這樣有朝氣的城市?他們原來的信仰和生活方式都隨著過去部落的毀滅而完全煙消雲散。從人類的屠殺中活下來的都是年幼者,他們在積極的自我奮鬥努力開拓中長大,和人類的相處也讓他們沒有了仇恨心,信仰的不再是莫須有的神靈和祖先,而是自由,法律制度,還有努力和奮鬥。只是兩年,他們就建造了這樣一個城市,今後還會更加的壯大,甚至有可能,不,一定可以成為這個大陸上最為強大的國家。我雖然領導他們,但是我並不是這裏的統治者。這裏並不需要統治者。在這開創初期我引導他們,以後會更進一步地完善法律和制度,讓這裏的居民們自己來治理自己。這樣一個信仰制度,自由,平等,努力而有朝氣的國家才是最偉大的國家。從無到有的開創這樣一個城市,建立這樣一個國家,難道還有比這更有趣更有意義的事情麼?”他灑然地一揮手,灰白的鬚髮和滿臉的皺紋絲毫沒有減輕那活力和豪情。

    “什麼兒女私情,你情我愛。那些曇花一現的東西和這些足以改變歷史,改變文明史的大事業相比,算得了什麼啊。”

    塞德洛斯看著阿薩,那雙年輕人才有的眼睛全是鬥志和希望。

    “我看得出你是個很能幹的人,怎麼樣,有興趣和格魯將軍一起來幫助我建立這樣一個國家麼?相信我,在開拓和進步中感受到的喜悅是無與倫比的,而且你還年輕,說不定以後還可以接替去領導這個國家。”從他口裏說出來的辭彙可以讓每個年輕人都心潮澎湃。

    “那時候整個大陸的發展都會由你的手去改變。”

    “算了。”阿薩有氣無力地搖頭。

    “我對這些什麼大事真的沒興趣。現在我只想自由自在地到處旅行冒險。”

    “我看錯你了。”塞德洛斯盯著他看了看,突然一笑。

    “什麼?”

    “你不是不拘於兒女私情,你是連怎麼去拘於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樣去面對感情。你在害怕。”這老頭有點狡黠地一笑。

    “你還太單純,太善良。但是那些老傢伙的道理卻知道得有點過多了。呵呵,道理這種東西,即便那確實是正確的,有時候還是少知道點的好。”

    阿薩沒說話。他現在腦筋裏煩得很,連去深究這句話的意思都沒興趣。

    “不過我勸你還是回王都一趟。”塞德洛斯拿出一個卷軸遞給阿薩。

    “這是羅尼斯主教留給你的傳送卷軸,叫你醒了後回去。”

    王都,公爵府,婚禮。阿薩腦海裏立刻有了這樣的聯想,他搖頭說。

    “我實在不怎麼想再去那個地方了。就這樣開始旅行也不錯。”

    “你最好別四處亂跑。精靈族正在到處通緝你。”塞德洛斯想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

    “對了,如果你回王都去,最好小心點姆拉克公爵。”

    “你不是和他一夥的麼?”阿薩對這個提醒很意外。

    “是他一直在幫你封鎖歐福建立的消息的吧?”

    塞德洛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

    “總之,你小心就好。我聽小懿說過你們兩人在沼澤裏的故事,看起來你大概就是那個從格魯將軍手下跑掉的士兵吧?”

    阿薩點點頭。

    塞德洛斯說。

    “兩年的時間裏,大概有近千人被我們滅口了,只有你是唯一一個能夠從格魯將軍手裏逃走的人。因為這段時間為了預防戰事的原因格魯將軍很忙,不過他讓我告訴你說,上次雖然是誤會,但實在是一場很有趣的戰鬥,希望有機會能再和你交手。”

    阿薩苦笑道。

    “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有趣,而且也不絕希望再有那樣的機會了。”  

    塞德洛斯拍了拍阿薩的肩膀說。

    “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去忙了。”

    “我說了不會回去的。。。。。。”阿薩喃喃說著。

    一定不回去。他想下一個決心,卻發現心裏空蕩蕩的沒有絲毫的力氣。

    幾天後,帝國王都魔法學院的傳送魔法陣中,一道藍光閃現。

    圍繞自己身周的藍白色的魔法光芒褪去,阿薩發現只是一轉眼間自己就從荒野中來到了魔法學院的魔法陣中。

    終於還是回來了。

    走出魔法學院,阿薩看著許久不見的王都的街道一片茫然。他這一段時間都是這樣的感覺,茫然。身體裏好象空了一部分,虛得難受,又好象有什麼東西堵得慌。雖然早決定要去旅行,但是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朝哪里走。獨自在荒野中行走了幾天,在樹叢中的一個孤獨的午覺醒來後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摸出傳送卷軸拉開使用了。

    “我又回來了。”阿薩走回了山德魯的大屋,推開大屋的門。這裏就是他在王都的家。

    山德魯老頭還是在搞弄屍體,好象他永遠都只會做這種事情一樣。看見阿薩回來還是那樣的不驚不詫,看了他幾眼說。

    “這次怎麼感覺有氣無力的?”

    阿薩走近看了看山德魯那張鬍鬚頭髮分不明的臉,搖頭說。

    “因為想起還要在你這裏工作,所以沒什麼精神。”

    心裏面還是空得難受,也許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會好點吧。阿薩懷念起以前和山德魯兩人在這裏的那種平淡生活。

    “哦?”山德魯有點驚訝。

    “現在這麼有信譽的年輕人很少見了,其實我都幾乎忘記這事了。聽說你在西邊為了偷那本書而被人揍個半死是嗎?好在書我也已經拿回來了,看在你這麼有職業道德和信譽的份上以前欠下的工作就免了吧。你現在已經自由了,想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做什麼?我想做什麼?阿薩怔怔地發呆。

    “對了,把那件工作服還給我。”山德魯擺了擺手,看了他一眼。

    “現在發現這玩意穿在你身上好象有點危險。”

    阿薩把長袍脫了下來遞給他。山德魯把這件傳說中的頂級防禦裝備在桌上攤開,順手就把幾隻手腳擺放了上去。

    在王都大街的商店中阿薩生平第一次花錢去買了一身衣服。他自己是不懂得挑選的,也不用說什麼,只需要掏出一枚亮晶晶的金幣自然就有老闆夥計跑來給他打點。穿上了衣服後,他又在老闆的強烈要求下把頭髮梳理,把臉也刮乾淨了。在鏡子面前一照很有些吃驚,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這樣一付模樣。似乎也不比那些貴族的年輕騎士差。

    阿薩突然想起主教大人和公爵的任命文書塞德洛斯還給他了,好象應該把這些歸還給他們,於是慢慢地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公爵府前。

    下人通報了後姆拉克公爵親自來門口迎接他,臉上依然還是那樣親切那樣慈和的笑容。並沒有看見他的副手克勞維斯騎士,以公爵的世故圓熟自然知道什麼場合不要讓什麼樣的人見面。

    “我一直等著你呢,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把小女救出那些綁匪的魔掌。”公爵把阿薩領進了公爵府。雖然仍然是笑的那麼地燦爛,但他暗地裏正心亂如麻。

    女兒在婚期之前自己乖乖的回來了這讓他很放心。雖然女兒並不怎麼提及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公爵還是從片言只句中大概估計到那個年輕人已經到達了歐福城,那就很有可能已經察覺了是自己在一直為歐福建城而封鎖消息。如果這事情說出去了怎麼辦?以前已經騙過他,現在再騙就很難了。乾脆殺了他滅口呢?不行,觸怒了主教大人的後果更不堪設想。應該從哪里入手呢。。。。。偏偏這又是個油鹽不進的對手。權勢不感興趣,金錢也對他沒什麼吸引力,自己以前還誤會這個年輕人是著迷于自己的小女兒,但是看來很明顯不是。而至於追著他而去的大女兒回來後看神情似乎發生了點事情,但是她立刻就要嫁人了,一個籌碼當然是無法下在兩處的。。。。。。

    和公爵心裏如走馬燈一樣的思緒和煩惱相比,阿薩倒像是截木頭。他木然地跟著公爵在公爵府中走著。這裏仍然是那麼奢華漂亮,到處還可以看到下人們走馬穿梭著忙著張羅佈置,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溢。

    “父親大人,姐姐的婚紗試穿好了,請您去看看。”克莉斯從前面跑來,見到阿薩顯得有點吃驚,訝異的眼光一直在他身上看來看去。

    “你也一起來看看吧,小女能夠有今天也全靠了你呢。”

    聽到姆拉克公爵的這個邀請,阿薩的心頭突然就有了奇怪的感覺。是一種終於找到了的感覺。他現在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回來,為什麼又會不知不覺地走到公爵府來了,那都是為了見她。

    跟著公爵穿過了一條不長的走廊。他感覺從來沒有走過如此艱難如此驚心動魄的路,每一步下去都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把血液往頭上不停地擠壓,不停地朝上沖。

    終於,在轉過了一道門之後,她出現在眼前。

    她身上不再是那身髒兮兮的冒險者裝束,而是一身雪白的婚紗,如同神話中的仙女,漆黑濃密的頭髮也很好看地盤了起來,不再是隨隨便便地挽起了事。薄薄地塗著胭脂的臉,稍化了些妝的眉毛,她從來沒有這樣漂亮過。

    轟。阿薩感覺自己原本空蕩蕩的胸中瞬間就被充滿了。原來那空缺出的地方就是她。

    她看見了阿薩。先是顯出難以置信的驚訝,然後一陣潮紅湧上臉頰,讓上面的胭脂相形見拙。雖然她想努力地克制著,但是眼睛中有閃光在流動。她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

    似乎要把空虛了如此久的份一起補償,胸中的感覺不只是充滿,而是波濤洶湧翻江倒海。無數巨大的衝動互相衝擊碰撞糾纏,立刻就要從胸腔中爆裂而出。看著她眼中的那點閃光,他的心在痛。痛如刀絞。

    只要她的一個呼喚,一個腳步,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立刻就可以沖過去,胸中的怒滔立刻就要爆炸出來。不管這裏是不是公爵府,即使是皇宮大內,是千軍萬馬刀山火海他也要拔刀而起帶著她一起殺出去。什麼各自的生活什麼世界是怎麼樣的去他媽的蛋。

    然而最後她終於克制住了,眨了眨眼,眼中的閃光不見了,所有激動的痕跡都逐漸恢復平靜。而且還像對一個普通客人一樣對他行了個禮,還微微地笑了笑。

    阿薩可以聽見自己的五臟六腑破碎的聲音,被胸中的海嘯活生生地碾碎。

    公爵一雙細長的眼睛在兩人身上晃了一下,憑藉對人情世故的精微洞察力他自然把其中的所有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的乖女兒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公爵大人的心裏想什麼沒人看得出,他完全是一個女兒出嫁前的慈祥父親形象的典範,充滿慈愛地擁抱了他的女兒,親吻了她的臉。

    “你們慢慢地準備吧,我還有公事要和阿薩先生處理。”

    “你跟我來。”公爵拍了拍阿薩的肩膀。

    阿薩魂不守舍行屍走肉一樣地跟著公爵走進了一間屋子。公爵親自動手把門窗都關好。阿薩這才發現這裏好象是公爵的臥室。

    臥室是睡覺的地方。一個人通常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才會完全地放鬆,所以臥室才是家裏的家,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窩,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這種最私人的地方是絕對不會用來隨意接待客人的。而如果真的用來接待,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沒有其他地方可用,而公爵府絕對不會找不到地方可以交談事情。二則是用來和人交談的必定是最私人,最隱秘的事情。

    公爵看著阿薩說。

    “小懿後天就要結婚了。和埃爾尼家族的一位侯爵的兒子,克勞維斯騎士結婚。”奇怪的是他臉上已經沒有了招牌式的溫和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冷的淡漠。

    阿薩面無表情聲音也不帶任何情緒地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但是小懿並不喜歡他,而且簡直是討厭他。他也並不喜歡小懿。但是他們卻還是要結婚,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阿薩幾乎是反應式地回答,他依然魂不守舍。

    “因為權力。我和埃爾尼家族聯姻之後,對雙方的權力都大有好處,尤其是我。我在朝廷中的地位和實權更會以這個為契機而扶搖直上。你已經到過歐福,見過那個獸人的城市了,你又知道我為什麼會冒著那麼大的危險答應幫他們想辦法封鎖建城的消息嗎?”

    即使是阿薩正在恍惚,也因為公爵這樣的坦白直接而有些吃驚,他搖頭。

    “不知道。”

    “還是因為權力。歐福城建立之後會對帝國內部產生很大影響,我再和埃爾尼家族聯姻,借著這個因此而起的政治風浪就會扶搖直上。甚至可以不見得一人之下而萬人之上。”姆拉克公爵細微的雙眼露出兀鷹般的光芒,這大概是所有的人都不曾見過的。

    “但是你又知道我為什麼會對權力這麼執著。這麼渴求嗎?”

    “不知道。”阿薩有些震驚,他感覺得出公爵言語之中的不平常。

    公爵看著阿薩的眼睛,用一種和他平常溫和語氣腔調完全不一樣如同刀子一樣的聲音說。

    “因為我曾經和你一樣,親眼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被其他人搶走。而那人可能連我的一根小指頭都不如。”

    “那時候我比你還年輕,和你一樣瀟灑自由,獨自浪跡天淵,沙場縱橫,痛飲狂歌。我很喜歡一個女人,她也很喜歡我。我以為憑我手中的一把劍便足可以保護身邊的女人,這世界上其他的我都不擔心了。但是可惜得很,這世界並非是只有兩個人的世界。她為了保住家人們的地位和利益不得不去做了一個貴族的妾室,最後又在戰爭中被牽連進去而死。從那時候起我才知道在這由無數人組成的社會中,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只有權力才是這個社會中的力量。所以我一直努力往上面爬,比任何人都更快,也要比任何人都高。”

    阿薩吃驚地看著這個一直以來那麼地深沉那麼地波瀾不驚的人,他現在的激情和狂熱直比最瘋狂的異教徒。

    公爵的表情漫溢著真實的情緒和活生生的生命力,那是再高明的演技也無法模仿的東西。一個口拙舌苯的蠢人,一旦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情緒和激動,即便是不能夠在道理上說服人也可以在感情上叫聽者折服。何況公爵絕不是蠢人。

    “我看得出小懿很喜歡你,她是我的女兒,我瞭解她。我也看得出你很喜歡她。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以前的影子。但是這個婚事是絕對無法改變的,它牽動著政治鬥爭,也許還牽涉著千萬人的性命。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沒有個人感情的餘地了。”

    公爵的眼睛鎖住阿薩的眼睛,悲傷哀憐威嚴拯救全在他的神情中,如同一個殉道者。

    “是不是覺得很痛苦?很悲傷?覺得自己的無能為力?要不要我告訴你怎麼克服這樣的痛苦?”

    阿薩呆呆地看著公爵,聽著。

    公爵伸出了手。

    “和我一起幹吧。你是個很能幹也很有前途的人,我已經把我所有的秘密告訴你了,你可以和我一起乘著這即將到來的風浪平步青雲。只有去得到最大的權力來站在這社會的頂峰,才可以不再受這社會力量的控制而去控制它。那時候你才可以讓自己的感情超越這社會。你才可以得到你所有想到的東西,不用再有這樣的痛苦。你比我的運氣好,你甚至可以挽回你曾經失去的。”

    真實的情感是每個人心頭最寶貴的東西,越是深沉世故的人,越不會輕易拿出來示人。但是只有連把這個真正的最寶貴的東西也作為一種交際手段的,才是真正的權謀手段的絕頂高手。

    沒有人不會為別人的真情流露所感動,特別是這激情也正是潛伏在心中的話語的時候。

    公爵看到面前這個年輕人的眼睛中已經有東西燒了起來。

    沒有年輕人可以對愛情免疫,也沒有年輕人可以與將世界踩在腳下的豪情壯志絕緣。而當這兩者結合在一起的時候足以讓他們血液中正旺盛的那些年輕元素沸騰,燃燒,甚至自焚。

    但是隨著一聲長歎,這個年輕人眼中的火焰又熄滅了。

    阿薩把公爵那邀請的手按了回去,說。

    “算了。我想還是活得輕鬆點的好。而且她。。。。。也不會願意我這樣。能夠聽到您的真心話我很感動。請您放心,我絕不會告訴別人任何事的。”

    他是逃出去,連她所在房間都不敢再去看上一眼。他怕自己再看上她一眼,就會不顧一切地去答應公爵。

    他匆匆地轉過街角和一個人撞個滿懷。他剛想讓開,這個人卻高興地叫了一聲,以一個熱烈的擁抱把他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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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3:16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四章 私奔

    很多人在高興的時候喜歡喝酒。因為一旦麻木了,瑣碎的其他情緒和理智都不在了,只剩下高興,然後就會感覺更高興,高興得不得了。

    羅德哈特現在很高興。乍一看他似乎並不是很會喝酒,一杯酒臉就開始泛紅,眼神也有些散漫露出些醉態,但是接下來無論怎麼喝他也只保持那一些醉熏熏的感覺不會繼續深一步地醉下去,於是就一直停留在微醉的狀態中,理智並不失去卻又能夠把情緒盡情地散發出來。這無疑是個在酒桌上極受歡迎也極度有用的天賦。

    一個多月前他護送克莉斯回到了公爵府,公爵和他接觸了一下,交談了一通後立刻以非常專業地道的眼光看出了這是個難得的可造之才。須知人才固然難得,而能夠死心塌地的人才更是難得。一個資質良好沒有家族背景沒有政治立場的年輕。這種基於感情培養出來的人才才是真正可以委以重任的心腹。於是公爵讓他留了下來,還為他在即將舉行的為聖騎士團招募團員的比賽報了名。

    “這輩子如果要說我有什麼感激和尊敬的人,只有兩個。一是我死去的爺爺,二是就是你了。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了,也絕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機遇,我能夠比原來成長也都是因為你的影響。你不只是我尊敬和感激的人,還是我的朋友,朋友啊。我居然有一個你這樣的朋友,真是我的福氣。”羅德哈特的俊臉發紅,借著酒勁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

    很多人在傷心的時候喜歡喝酒,覺得喝得麻木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是這種人一般卻很難喝醉,因為老是分心在想著怎麼還不醉,所以反而老是醉不了。

    阿薩現在就是這樣。頭也開始暈了,四肢的感覺也已經開始麻了,但是思維卻好象越來越清楚,甚至還分得出自己是四分傷心三分煩惱二分憤怒一分懊悔。

    說老實話,他並沒怎麼想起過這個朋友,和對方把自己視為偶像而時刻放在心中的態度一對比,很覺得有點愧疚。這樣一分神,好象傷心煩惱又削弱了一點。

    羅德哈特用幾乎是渴求的語氣問他是不是打算在王都安頓下來,會不會和他一起共闖一番天地。他原本已經被殘酷現實熄滅了的雄心壯志又因為被這天賜良機打開了眼前的新天地而重新猛烈地燃燒起來。

    “你看這世界上什麼東西是不需要力量的?什麼東西是力量所解決不了的?我以前還以為正義,光明和愛這些崇高的東西可以超越其上。但是即使這些東西確實是有,但是落實下來也是需要實力。”他看向阿薩,半醉的眼睛裏全是尊敬。

    “這是你讓我明白了的道理。”

    阿薩像喝白水一樣大口灌下一杯麥酒,醉醺醺地看著他搖頭說。

    “你弄錯了吧。我只知道餓了就吃困了就睡,想什麼就去做什麼。哪里能讓你明白這麼深奧的道理。。。。。”

    “不,就是你讓我明白實力的重要性的。”半醉的年輕騎士非常肯定他是自己的偶像。

    “而且到了這裏以後我也終於覺悟了,在這社會中最重要的力量就是地位,就是權力。”

    他的這種思想上的進步至少有一半要算是姆拉克公爵的功勞。對付這種充滿了激情的年輕人公爵簡直堪稱聖手。不露痕跡的隨便一點小動作,小語言,就可以讓他們自發的充滿公爵所需要的各種鬥志,為其所用。

    “我們一起幹吧。只要我們兩人同心協力,這天下。。。。”

    “沒興趣。”阿薩終於感覺出有點昏了,滿意了。

    “你太清高了。”羅德哈特搖頭歎息,連這個拒絕他都覺得是道德高尚的表現。

    “要知道,這世界本來就像廚房,再精美的佳餚也必須滿身油膩一手骯髒才弄得出。難道不居高臨下地站在高處俯視那些庸庸碌碌的蠢材,反而甘心讓那些因為出身好就要站在你頭上的混蛋在這世界上為所欲為嗎?”羅德哈特臉色紅潤得生機勃勃,酒精把他體內深處欲望的活力激發到了臉上。

    克莉斯突然在酒館門口出現了,她咚咚咚地跑了進來先就朝羅德哈特的頭上敲了一下,呵斥道。

    “居然大白天的就敢在這裏喝酒。”

    剛才還滿是豪情壯志仿佛天下盡在掌握的羅德哈特挨了這一下怔了怔,摸著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阿薩笑了笑,作了個鬼臉。

    這個笑容才讓阿薩覺得這個朋友順眼得多可愛得多了。即便是再怎麼說著要去追求權力要不擇手段,本質上他依然還是個單純可愛的的年輕人罷了。

    克莉斯埋頭瞪著她那雙美麗的單鳳眼很仔細地看著阿薩,好象這是只世界上最古怪的動物一樣。然後她突然拍手。

    “原來真的是你啊。我說怎麼看起來那麼面熟。居然換了這樣的衣服,人模人樣的我一下都不認識了。”

    原來她這個時候才把阿薩認出來。大概在女人的眼中男人的打扮通常比五官更值得分辨。

    她不客氣地在羅德哈特的旁邊坐了下來,端起酒杯很豪爽地把裏面的酒一口喝完。她首先對於阿薩的新衣服和去公爵府的意圖表示出很熱烈的關注,把臉湊近兩眼發出看熱鬧時的興奮光芒問。

    “喂,你和我姐姐這些天去做了什麼事啊?我看她好象很奇怪。。。。。”

    “只是一起去旅行而已,順便幫主教大人做點事。。。。。”阿薩覺得這兩個酒友一個比一個不理想。哪壺不開他們越要去提哪釜。

    克莉斯卻好象打定了主意要一提到底。

    “不用瞞我,我早看得出這是怎麼回事了。我認識我姐姐十八年,從來沒見過她像今天這樣古怪過。她曾經像沒事人一樣在大群得瘟疫的人中間跑走給藥,搬運屍體。即使爸爸告訴她已經幫她訂婚的時候我看她臉上的表情動都沒動。這樣冷靜的姐姐,昨天一看見你居然混身都抖了一下。你走之後她也像丟了魂一樣。。。。”她居然歎了口氣,又嘻嘻一笑,露出兩個很有點醉人的酒窩。

    “這真像書上面的故事啊。貴族小姐和一個下等的貧民青年私定終身,但是她又要因為父母之命或者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而和其他人結婚了,這真是命運的作弄啊。”

    “原來是你在煩惱這個啊。。。。。”羅德哈特這才恍然大悟。兩人見面之後阿薩一直都一聲不吭,被他拉來酒館後也只是埋頭喝悶酒。

    阿薩並不是想刻意隱瞞。他其實也巴不得可以找個人把自己心中的苦痛鬱悶悲傷一古腦地倒出來讓朋友分擔一下,但是他和小懿兩人的故事中夾雜著不少隱秘,諸如公爵的計畫,世界樹之葉和死靈公會等等,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別是羅德哈特現在與公爵的關係又很微妙。

    羅德哈特默然,有意無意間看了一下旁邊的克莉斯。她也是公爵的女兒。他長歎了一口氣,拍了拍阿薩的肩膀,說。

    “算了,看開些吧。大丈夫還是以事業為重的好。感情固然美好,不過強求固執也沒必要。得之是幸,失之乃命。。。。該放手時就放手吧。”

    阿薩長歎一口氣。世上很多事都是不是可以說放下就可以放下的。越美好的事物越讓人捨不得,也就越讓人痛。

    “你放什麼狗屁?他們又不是感情破裂。”克莉斯又拍打了羅德哈特一下。她轉過來正色看著阿薩。

    “我是特意追著你出來的。因為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你是真的喜歡我姐姐嗎?”

    阿薩眯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舉起已經空了的杯子喝了一口,居然全然沒發覺實際上什麼也沒進口。模模糊糊恍恍惚惚地說。

    “喜歡又能怎麼樣?”

    “只要喜歡那就好了啊。這才是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最重要的理由。我敢肯定地說,我姐姐也很喜歡你。”她仿佛終於解決了一個最重要的難題一樣,口氣轉輕鬆了。

    “至於眼前的一點點困難,不過只是些小小的外因而已,可以說是你們感情所必須經歷的磨練。你放心吧,事在人為的。”

    “人為?”阿薩和羅德哈特兩人都楞了楞。他們實在不明白這還能夠怎麼去‘為’,這樣的外因如果非要說是‘一點’的話,那這世上恐怕很難再找出比這更大的‘點’了。

    “你現在住在哪兒?”克莉斯問。

    “城西邊緣的那個大屋。就是魔法學院用來存放屍體的地方。”阿薩乖乖地回答。

    “你現在去收拾東西在那裏等著。我會讓我姐姐在子夜的時候來找你。”克莉斯的聲音很輕,但是每一個字都猛烈地扯動著阿薩的神經。

    “你們私奔吧。”

    “私奔?”阿薩和羅德哈特的酒同時被這個詞嚇醒了。

    羅德哈特看著這個膽大妄為的提議者,小心翼翼而又鄭重地說。

    “克莉斯,這可不是鬧著玩啊。你知道你姐姐這個婚禮有多重要,所牽涉的關係有多重大麼?”他當然並不會真的知道這個婚姻背後隱藏的東西,但即便只是一樁公爵和埃爾尼家族的政治聯姻這一條意義也足夠巨大,足夠讓所有的兒女私情靠邊站了。

    “再重大也只是別人的,而不關我姐姐的事。我只有這一個姐姐,我希望她一輩子幸福快樂。對一個女人而言,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的幸福就是最重大的了。女人永遠不需要悲悲壯壯的轟轟烈烈,只要溫溫柔柔地在一起開開心心。”

    “但是這件事情實在是。。。。。”羅德哈特撓著頭,實在是難以接受。

    克莉斯瞪著他用盡可能表達得出最惡狠狠的表情和語氣說。

    “我嚴重地警告你。如果你敢把這件事情洩露給我爸爸知道的話,你看我怎麼對付你。。。。。”

    “好好好好。。。。”羅德哈特連忙點著頭。

    “我會老老實實地待著的。。。。”

    “你。。。。已經和你姐姐說過了嗎。。。”阿薩的嗓子發幹,聲音有點抖。

    “難道是你姐姐叫你來。。。。”

    “不。她還不知道。是我自己來找你的。我回去後就把計畫告訴她。”

    “她不會答應的。你不知道。。。。她既然是自己選擇回來的,就是選擇了責任和對別人的承諾。。。”

    “她會答應的。你不知道,大概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其實她遠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堅強理智的,剛才我看她的表情的時候就明白了。所以我才會來找你。”克莉斯笑了笑。

    “你回去等著吧。”

    阿薩很快地就回到大屋了。

    “你這混蛋回來得正好,快來幫忙。”山德魯正在忙著分割和裝載屍體器官,好象是魔法學院好象又要進行實驗了。

    阿薩木頭木腦地走過去幫著山德魯擺弄屍體。他現在的心裏很亂,很煩。甚至比從公爵府出來的時候更煩。

    其實原本他已經絕望了,放棄了的。連一番完美的說辭都在內心中給自己準備好了。現在這樣無牽無掛的情況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嚮往的嗎?在那個被通緝,被內疚折磨的時候,自己一直努力去達到的不就是這樣嗎?自己已經不用再為那個秘密而被追殺了,也不用再為她的傷勢而內疚了,書也幫山德魯拿回來了,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自由了。現在自己又回到了剛剛從卡倫多跑出來的那個起點上,夢想中自由旅行的生活立刻就要展開了,這是自己的生活,這才是真正是自己的東西。而公爵要實行什麼計畫她要去結婚歐福城要建立這些都是已經早就註定了的,不管是自己要想怎麼做都是沒用的,這並不是屬於自己的生活。現在從那些自己不小心涉足進去的紛爭中退出來了,重新回到了自己生活的起點,這不正是很好的結果嗎。。。。。。

    但是現在居然又有了點希望,原本沉寂下去的感情頓時沸騰了起來,和那放棄的理智激烈碰撞鬥得難解難分。最痛苦的是他現在只能在這裏等著那不可知的結果,一會在希望的美麗光明中激動,一會又被陷入害怕失望的恐懼中。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感覺自己要瘋了。

    “把那只手給我鋸下來。”山德魯遞過來一把鋸子。阿薩接過鋸子,心裏面繼續翻江倒海,按住手腕就往下鋸。

    啪。山德魯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老頭捂著手跳著吼叫。

    “操,你這混蛋瘋了啊。”

    “啊?哦。對不起。”阿薩這才發現自己是按著山德魯的手就在鋸。幸好他抽手得快。

    “在想女人嗎?”山德魯皺眉看著他。

    “恩。”阿薩點頭。對這老頭他完全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只要他問,自己什麼都可以說。當然山德魯沒什麼興趣聽他的故事,也絕不是個傾訴情懷和煩惱的好物件。

    “女人哪。禍水啊。煩惱啊。”山德魯居然有了感慨。他半死不活的聲音好象是在感慨,但是聽起來卻和臨死的哀號一樣。

    “她們最讓人煩惱的一點就是你明知道她們是煩惱卻還是忍不住去要去煩惱。”他拍了拍阿薩的背。

    “對付煩惱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再東想西想地自尋煩惱。做好你自己的事,該來的她自然會來,不來的更好。剩得繼續煩下去。”

    阿薩抬頭想了想,歎了口氣。

    “是啊。該來的自然會來。”

    夜深了,姆拉克公爵感覺累了。

    這對他來說是極罕見的事情。他曾經有過連續工作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驚人記錄。即便是現在人到中年,他充沛的體力和精力關鍵是還有鬥志和野心都沒有絲毫的減退。

    而他現在覺得累了,是因為他今天感情的起伏有點太大了。

    今天他對那真心的勸說失敗了,讓他很有點挫折感。這和他平時隨時都可以表現出的那種‘真心’完全不同,他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這樣地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情感了。無論人前人後。

    而另一個原因就是女兒即將舉行的婚禮。

    這是他偉大計畫的一部分,成功的操作到了這一步他很有點成就感的開心。但是同時,那也是他女兒的幸福的死刑。他可以感覺得出自己女兒在看見那個年輕人的時候是心如刀割。一個父親去親手落實這個死刑,感覺絕不會太好。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新郎的性格脾氣了。那絕對不會是個好丈夫。他甚至根本不會把這個當作是婚姻,只是看做是一個純粹表演性質的儀式。公爵甚至敢肯定他連手指頭都不會碰小懿一下。

    唉,不管如何。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也只能如此了。公爵歎了口氣,準備休息了。

    一個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跑進來報告。

    “公爵大人。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她在賭場裏鬧事,還打傷了人,已經被賭場的人圍起來了。”

    “這死丫頭。”公爵憤憤地起身。王都的賭場背後都有著大牌的靠山,不少還是皇親國戚。雖然說應該不至於出什麼事,但是自己還是必須去走一趟的。

    公爵離府後沒多久。一道人影越牆而出,悄悄地往城西走去。

    小懿一身毫不起眼的打扮,還戴著頂壓得很低的帽子。只要不是特意去看,絕不會有人認出她就是即將出嫁的公爵小姐。

    她在街上走得很快。心跳也很快。她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直以來都是由她來教導的妹妹說得動了心。原本還以為已經用很大的決心堅定得很牢固的決定,似乎沒費什麼工夫就土崩瓦解。糊裏糊塗地就接受了妹妹的計畫,糊裏糊塗地就真的逃了出來。再堅定的理智一般都不會是情感的對手。

    她敢保證這是她這輩子所做的最荒唐最膽大包天的決定。

    但是也是最幸福的決定。逐漸走出了繁華的中心街道,周圍越來越暗了。但是每朝那黑暗的西邊走上一步,她就會覺得世界可愛了一分。

    “看來我們是同路。”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離他不遠的黑暗中突然響起。

    “不過我可完全沒料到會有一個新娘子陪我走夜路呢。”

    小懿嚇了一大跳。猛地跳開。她完全沒察覺到有人,更沒想到對方一下就能夠認出自己。

    “別怕。說不定我們還是去找同一個人呢。”這個人手上亮起了一團柔和的光芒,將他的身形照亮。這是個混身都在黑袍裏的老人,即便是這樣笑著,瘦削無比的臉卻顯得威嚴。

    “羅尼斯主教大人。”小懿比發覺他的存在的時候更吃驚。堂堂的主教大人居然喬裝穿著一身黑袍,還和她一樣悄悄地走夜路。這種事說給旁人聽絕沒人會相信。

    羅尼斯主教微微一笑,搖頭感歎。

    “既然我們在這裏遇見了,看樣子最好就都不去了。我正好也有話對你說,你跟我來吧。”

    天亮了。

    阿薩吃力地站起來。他趴在大屋門口的石臺上就睡了一夜。居然還能夠睡著。他對自己很驚訝。雖然中間被外面的野貓的腳步聲驚醒了十幾次。

    終於還是沒來。阿薩抬頭看了看剛從地平線上爬起來的日光,覺得有點刺眼,打了個哈欠,流下兩行淚水。

    算了,算了,算了吧。她還是堅持了她的選擇嗎?我還是幹我自己的事去吧。阿薩決定等一下就去冒險者公會買點東西,準備開始去旅行了。

    四匹白色的駿馬拉著一輛白色的馬車朝這裏跑來。阿薩認得這是羅尼斯主教的馬車。不過卻不知道大清早的來這裏做什麼。

    “羅尼斯主教大人有請。”駕車的牧師恭敬地對阿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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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3:47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五章 遠大前程
    確實是應該去魔法學院一趟見見羅尼斯主教的。阿薩在主教大人那雪白華貴的馬車裏,感覺很愧疚。

    聽塞德洛斯說了,取下世界樹之葉救自己除了小懿的原因外,有一半也是因為羅尼斯主教的意思。而且主教大人也給自己留了傳送卷軸讓自己回來後去見他的,但是自己回到王都之後心思不覺就全在了公爵府和小懿身上,居然把這位救了自己的尊貴可敬的老人晾在了一邊全沒理會,幾乎忘了個乾淨,還要自己出去旅行。。。。幸好主教大人還派了馬車來請自己。阿薩覺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去面對主教大人那威嚴慈和的笑容了。

    馬車一直駛到了魔法學院的大教堂門口。阿薩下車,剛好看見主教大人正在兩個高級牧師的陪同下慢慢地走出來,身後還很恭敬地跟著一個官員模樣的中年人和一個似乎有些面熟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梳著條辮子,一看見阿薩立刻就露出兇狠的表情。不過阿薩從直覺上並沒有怎麼在意這個敵意的表示,就像老虎不會介意一條蛆蟲對自己張牙舞爪一樣。

    阿薩紅著臉走過去,對羅尼斯主教低頭行了個禮,說。

    “對不起,主教大人。我來遲了。”

    在他自己看來這已經是非常周到的禮數,充分表達了他的歉意和恭敬了。但是另外兩個人的臉色立刻變了,尤其是那個看起來腦滿腸肥的胖子,一副驚疑不定的神色。阿薩這身打扮並不是教會中的神職人員,但是見了主教大人居然不下跪行禮,不過是像對普通長輩一樣躬身就是。這已經是非常驚人的了,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主教大人也欣然受之,沒露出絲毫的不滿。

    “就這樣吧,宰相大人,我現在有些要處理些要事。不如您下次有空再來吧。”羅尼斯主教對中年官員點點頭,隨和威嚴的儀態容不得半點抗拒。宰相大人只好和他後面的年輕人一起對主教大人單膝跪地深施一禮後告退了。

    阿薩這才發現自己大概是有點沒禮貌的,無論如何他的身份也絕不會比宰相大人高貴。

    “和這些官員打交道真是累人啊。”羅尼斯主教搖頭歎了口氣。對旁邊的兩個牧師示意他們退下。

    “你跟我來。”他又帶著阿薩走進大教堂裏面的那間小屋。似乎不願意讓其他人知道兩人間的談話。

    羅尼斯主教示意阿薩把門關上,然後他坐下,而且示意阿薩也坐下,微微一笑依然是那麼地隨和而有風度威嚴,說。

    “我不喜歡繁文縟節。旁人在場的時候應付一下就行,就我們兩人的時候沒這個必要了。”

    大概只有越是沒自信的人才會越在意別人對自己的態度,而像主教大人這樣見者無不折服的人反而覺得那是負累了。

    “其實我還以為你昨天就該來呢。”羅尼斯主教看著阿薩微微一笑。

    “是去公爵府了麼?”

    阿薩臉紅了紅,點了點頭。

    “礙於我的緣故,公爵大概還不敢下手清除你這個知道太多事情的人。想必他是想籠絡你吧?但是看得出他好象並沒有如願。他可算得上這王都最有手段的權謀家,能讓他也束手無策的人並不多。你沒有讓我失望。”羅尼斯主教看向阿薩,眼裏那兩點火光閃了閃,仿佛很輕鬆地問。

    “他難道沒有利用你和姆拉克小姐的感情來激勵你,拉攏你麼?”

    阿薩一時沒聽懂,然後想起了公爵昨天那番激動人心的說辭,立刻愕然,震驚無比。

    羅尼斯主教絕不會派人去跟蹤他。而且昨天他和公爵的對話並沒有第三人知道,自己不會說,公爵自然更不會拿著自己的感情隱私去宣傳。那麼主教大人是怎麼知道的?

    羅尼斯主教依然談談地說。

    “公爵應該看得出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他在這些方面的觀察力一向很好,而擅長利用感情也正是他比其他權力機器要強得多的地方。我可以想像得出,昨天他的說辭一定非常精彩,很能夠打動人的。但是你看來卻沒有如他的願,能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阿薩撓頭,彆扭著表情說。

    “她有自己的選擇。。。。。我有我要走的路。其實公爵的話有點讓我感動,但是我明白我不適合去做什麼大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的這個回答激起了羅尼斯主教意外的滿意。他伸手拍了拍阿薩的肩膀,語氣居然微有了激動的痕跡。

    “好。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能夠有這樣的心胸。要知道權勢地位金錢這些關都不算什麼,惟獨只有感情這一關才是最難的。只有堅定的自我意識,堅持走自己的路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成就真正的大事。你真的沒有讓我失望。”

    阿薩聽得有點沒頭腦,似乎主教大人對他抱有莫大的希望一樣。他不懂這個‘失望’到底包含了什麼意思。只覺得似乎有點不安,他不想擔負別人的什麼感情在身上,何況是主教大人這樣一個值得尊敬的人的希望,那就更累贅了。

    而且他更有點吃驚。他看到了在公爵和旁人眼中好象清高無比完全不通時務的主教大人的另一面,一些諱莫如深的東西。那麼深沉多智的公爵在他的面前好象和小孩無異,只是憑推斷就知道了他在玩什麼花樣。

    “唉,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原本只是讓你去取回那本書,哪知道你鬼使神差地卻到了歐福,還發生了這許多事。所有的這一切都太巧了,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羅尼斯主教苦笑了一下,仰頭看向屋頂。這間書房不大,但是屋頂卻出奇的高。他的眼光落在高遠的空間裏,露出了迷離的神色。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吧。。。。。”

    阿薩更莫名其妙了。他覺得這些事確實碰巧確實出乎意料,但是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在歐福發生個小誤會,去偷東西沒偷到卻被揍個半死然後又被救回來了而已。這種事情全國各地每天都會輪流發生,好象也用不到什麼‘命運的安排’這種飄渺隆重的比喻。

    羅尼斯主教低下頭來看著阿薩。他的眉頭皺著,眸子中的兩點火光忽閃忽滅,突然開口問。

    “我很私人地問你一個問題。你相信有命運麼?”

    “命運?”阿薩聽說過這個東西,那些傳奇故事的開頭結尾都常常來這麼一段臺詞,讓人從聽故事開頭就可以判斷出結尾。

    羅尼斯主教點頭。

    “對,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已經安排好了的,這世界其實是在按照它既定的軌跡發展,前進的。”

    “不相信。”阿薩的回答乾脆無比。故事可以那麼編,發生了的事情可以說早以註定,現實中他卻絕不相信。

    “如果它真的有呢?”主教大人再問。

    阿薩楞了楞,再無比乾脆地回答。

    “有我也不信。”

    “為什麼?”羅尼斯主教一楞。

    “如果你知道最終自己只是徒勞你還會去做麼?”

    “。。。。恩。。。。沒什麼徒勞不徒勞的吧。人一出生註定最後就是個死,難道就應該坐著等死嗎?有空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還不如集中精神做自己的事。而且誰又真說得清楚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

    羅尼斯主教微微一思索,立刻大笑起來。這開朗的笑聲和他瘦削的臉顯得不大相符。清瘦的臉部有些容納不下這樣劇烈的表情,笑容要突破了他的臉部束縛飛出似的。

    阿薩卻吃了一驚,是受寵若驚。想不到這隨口的幾句話就讓主教大人這麼高興。

    “好,好,好。。。。。。”主教大人不停重複這個詞,臉上全是微笑和活力。

    “你說得對。誰又真說得清楚會發生什麼呢?與其在這些問題上浪費時間,不如集中精神做應該做的事。沒想到我一直都鄙夷其他人在這些無聊事情上想得太多,現在才發現自己也想得太多了。多虧你提醒了我,我真要謝謝你才是。”

    “哪里哪里。。。。。”阿薩覺得更不好意思了。

    羅尼斯主教的煩惱解除了,好象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顯得神采勃勃,說

    “好,那麼言歸正傳,這次我讓你來是因為我想請你幫一個的忙。可以麼?”

    面對這樣個可親可敬而且剛剛才因為自己的幾句話而那麼高興的老者,救過自己一命的恩人,萬人之上的身份卻還是很溫和地請自己幫上一個小小的忙。這樣的一個請求不管是誰都無法拒絕的,阿薩立刻點頭答應。

    “好。我想委派你為神官。去西邊戰線指揮那裏的牧師們。”羅尼斯主教說。

    “啊?”阿薩以為自己聽錯了。

    羅尼斯主教長歎了一口氣說。

    “你不知道,現在的情勢很困難。其他的人選不是軍方的就是埃爾尼家族的。昨天已經有幾個軍方大臣來找我,而且你剛才也看到了吧,宰相大人也盯著這個位置。現在政治鬥爭正很激烈,雙方都想借贏得這場戰爭來加強自己的聲勢。在他們眼中那是一個政治籌碼,可實際上那畢竟是戰爭啊,成千上萬人的性命可能就因為他們這些名利之爭就莫名其妙地送掉了。明天我就會向皇帝進言叫他退兵免戰。我雖然很少在這些國家大事上說話,但是只要我說了,就很少會不起作用。加上塞德洛斯也有他的辦法,所以這次停戰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但是現在皇帝陛下的命令還沒下達,商討會議大概也要段時間,而西邊的部隊還在那裏,戰事還是有可能一觸即發。所以我需要一個不屬於任何派別,不想去立軍功而又值得信任的人幫我先去西邊緩和一下局勢,儘量不要讓戰事發生。”

    “這種事情。。。。。我實在做不來啊。”阿薩擺手搖頭。

    “不,你一定做得來的。”羅尼斯主教用很信任的眼神看著他。

    “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那也是挽救千萬士兵們的性命啊。”  

    千萬人的性命。阿薩覺得自己突然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算了,就當作是報答主教大人的救命之恩吧。他點頭。

    “好吧。”

    羅尼斯主教也滿意而欣慰地點了點頭。今天他這個枯瘦威嚴的老人顯得特別高興,不大的臉上表情特別的豐富。

    公爵府的書房中。公爵大人正在處理著一批軍方送來的公文,最近西邊的部隊出了事,所有的魔法師居然還沒開戰就莫名其妙地全軍覆沒了。

    前線的這件意外來得太是時候了。這是個催化劑,朝中的政治風暴即將展開,他必須為之早作準備。他現在心裏半喜半憂。

    西方軍隊的挫敗他是早就預料到的了,早在塞德洛斯請他協助的時候他就把這後面所有的變數預先看到了。只要歐福城一建立,對渴望軍功的軍方大臣們來說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他們必定會開戰。但是桑德斯將軍卻絕不會是塞德洛斯和格魯的對手,受挫是必定的,這時候埃爾尼家族自然會抓住把柄想用自己的人去坐上這個將軍的位置,但是軍方自然不會輕易同意。這時候女兒的婚姻已經讓他成為這個家族的一員了,而自己既身為軍務大臣,這種微妙的地位立刻就會產生神奇的效果。於是這醞釀許久的所有計劃很快地將進入一個高潮般的良好結尾,所以即使老謀深算如他也有點不自禁的高興。

    但是這其中還是有讓他發愁的意外因素。愁的是有一個重要的物件他沒有籠絡到手。這個人雖然沒什麼意思想要加進這灘政治的混水中來,但是萬一他手中掌握著的東西只要洩露出來了,隨時都可以將自己的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翻身。即便確實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但也太危險了。而偏偏這種危險的存在還不敢用強制直接的方法去消除。這個人又是公爵遇見過的最難對付的對象,金錢權勢地位完全的油鹽不進,連動之以情這樣的撒手鐧都使了出來卻還是難以奏效。

    現在公爵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考慮怎麼去對付這個人,只要解決了他,所有的事情都完美了。

    公爵的副手克勞維斯騎士在旁邊整理著送來的檔。雖然明天他就要結婚了,但是臉上卻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有什麼波動,依然在將自己的心思都放在這些公事上。其實說到底,這婚事也只是一樁‘公事’罷了。

    一個牧師打扮的人匆匆地走進了書房。這是公爵在魔法學院安插的一個‘崗哨’。王都內的每個機構和大臣們的府中都有公爵安排的這種人,只要一有什麼異常的動靜公爵立刻可以在第一時間裏得到消息,最快地作出反應。

    公爵很清楚,在戰場上情報永遠是最重要的。而官場也是戰場,而且是更深奧更詭異更有技術性甚至藝術性的戰場。

    這個崗哨帶來了一個很有價值的消息。宰相今天早上到魔法學院找主教大人請主教大人委任他兒子作為這次派遣上戰場的神官,但是主教大人後來和幾個大神官商議了,打算委任另外一個人。

    公爵微微一笑。根據西方傳回的消息,宰相的大兒子已經連累數百名魔法師陣亡,這次碰壁是在所難免的。他問。

    “那個候補的人是誰?是哪個大臣的兒子?軍方的嗎?”

    “好象不是朝中大臣們的兒子,很奇怪的名字。。。。恩。。。。”密探皺眉思索。

    “好象是叫。。。。阿薩。”

    旁邊的克勞維斯立刻皺眉。在他獨特的記憶中原本只存有有權勢有力量的稱號,不過這個名字是個例外,這個讓他最為討厭的低等賤民名字居然也能夠讓自己念念不忘。這個現實讓他一直感覺惱火。現在又聽到了這個名字。關鍵是這個名字已經和權勢力量掛上了鉤,不得不在他高貴的記憶空間中占上一席之地了。他感覺象不得不吃下一隻蟑螂一樣噁心。

    但是公爵聽了這個名字卻立刻一拍桌子,喊了一聲。

    “好。”不只是嘴上喊了一聲,連他臉上的表情似乎都拼成了個‘好’字。

    公爵揮了揮手讓這個奸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他看到了克勞維斯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說。

    “你知道慢火煮青蛙的故事麼?”

    “不知道。”克勞維斯從來不知道什麼故事,他等著公爵解釋。

    “當一隻青蛙突然被扔進滾燙的開水鍋裏面,它立刻就痛得跳了出去。但是後來它又掉進了一鍋冷水裏面,水是冷的,但是下面的火在慢慢地燒著。水也慢慢地升溫,於是青蛙也就不知不覺地在鍋裏面被煮熟了。”公爵露出老饕的笑容。

    “只要你肯下鍋,那還不好辦麼?”他像個大廚一樣氣派非凡地揮了揮手。

    “立刻去準備一張最精美最貴重的請貼,上面用金箔刻成字。然後讓人給這位即將上任的神官大人送過去。一定要邀請他明天來參加婚禮。”

    由於過度地沉醉在得意的情緒中,公爵並沒有注意到克勞維斯臉上露出的不快。

    第二天,幾乎全王都的人都期待已久的婚禮終於舉行了。

    新郎是埃爾尼家族的貴公子,公認的王都第一騎士,聖騎士團的小隊長,羅蘭德團長的弟子。新娘是軍務大臣姆拉克公爵的千金,公爵的仕途也正如日中天。這真是樁門當戶對的好婚事。軍方和埃爾尼家族這在朝中勢同水火的兩方都在為這個婚事而高興,都在想著自己一方的人融入進了對方勢力中所即將到來的好處。

    而對於那些等待看熱鬧的平民們來說,這個婚禮的隆重絕沒有讓失望。數十名儀仗騎士護送著一輛雪白的馬車來到了魔法門口,鮮紅的寬大地毯從這裏一直延伸到大教堂的門口,兩旁全是手持花籃的小孩子。

    當新人從馬車中走出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得發出一陣讚歎。

    新郎高大英俊,一頭金髮襯合著身上的騎士甲,如同傳說中的太陽王子散發著魅力和光輝。新娘一身雪白的婚紗,頭上的輕紗也掩蓋不住她眉目如畫清麗無比和一頭如墨似綢的黑髮,而她一舉手一投足間散發的那種典雅自若的氣質更是讓觀者無不心醉。

    當這一對璧人走上紅地毯,邁步向神聖的殿堂的時候,地毯旁數以百計的幼童們抓起籃中準備好的花瓣扔向天空,莊嚴的婚禮的奏鳴曲也開始從皇家樂隊的手中響起。一時間花滿天,樂聲如潮。

    不過在這歡樂喜慶的中心,這對新人附近的人都可以感覺到一絲不協調的冷意。

    克勞維斯努力保持著自己嘴上的一點微笑,雖然他心裏連一絲笑的理由都找不到。這是工作,是工作的一部分,是一個必不可少的程式,再堅持個把小時就可以解脫了,他不停地告訴自己。隔著甲衣也可以感覺到挽著他手臂的那另一隻手是那麼地柔軟,但是克勞維斯還寧願是截木頭吊在自己手上而不是這個從心底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的女人。

    小懿只覺得自己挽著的是截木頭。看著那為她而滿天飛舞的花瓣,聽著為她而響起的音樂和歡呼,心中卻是一片死寂。

    牧師們整齊地站在大教堂兩邊祝福這對新人,大神官站在神臺上微笑著等待主持這個盛大的婚禮。

    不見主教大人。大概正和他一起在商量著他們的大事吧。小懿回憶起了那天晚上和主教大人的對話。

    在羅尼斯主教的面前她不敢絲毫的隱瞞,把自己和他想要遠走高飛的事說了。

    “你不是答應了你老師塞德洛斯會乖乖回來履行婚約的麼?”主教大人微笑著,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但是小懿卻臉紅了。

    “我知道。對年輕人來說,感情確實是最美好的,沒什麼不可放棄的。你們沒有錯。。。。。但是你們卻不能這樣做。你知道你如果逃走會是什麼結果麼?你父親即將到手的軍權也許就沒指望了。無論是軍方還是埃爾尼家族的人得到了軍權,接下來的就會是帝國和歐福的一場大戰。即便最後我們可以和解,但是也將有數以萬計的士兵陣亡,帝國和歐福從此結下仇怨,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的。”

    小懿咬著嘴唇,黯然低聲回答。

    “是。”

    “而且就算是為了他著想,你也不應該去找他。”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很溫柔很慈藹,但是卻沒有絲毫輾轉的餘地。

    “有很多重要的責任即將壓在他的肩上,也有非常遠大的前程在前面等著他,如果你現在和他一起遠走高飛,他這個大好的良材美玉也許就這樣毀在兒女私情上了。我告訴你吧。。。。。。”

    聽完羅尼斯主教的話後,小懿沉默了良久,最後低頭應答。

    “我明白了。我不能夠去耽誤他。。。。”她抬頭最後看了一眼西邊那已經隱約可見的大屋,轉身朝公爵府走去。

    羅尼斯主教看著小懿隱沒在黑暗中的背影歎了口氣,轉身原本想繼續朝大屋走去的,但是想了想,又折反回魔法學院了。

    “。。。。你願意嫁給你身邊這位男子,並且承諾終生不渝嗎?”大神官的聲音把小懿的思想拉回了大教堂,這個主持人的醜臉努力做出神聖慈愛的表情,問她。

    他現在在忙什麼呢?是為了那偉大的前程在努力地準備著吧。小懿恍惚了一下,輕輕回答。

    “我願意。”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周圍觀禮的賓客們都歡呼起來。她扭過頭去看了看滿教堂那數百名為她剛才那句話歡呼的人,只感覺一陣冰涼的茫然,還有寂寞。

    阿薩現在正獨自呆在大屋中看著周圍的屍體發楞。姆拉克公爵送給他的請貼早被揉得稀爛扔在了牆角。

    主教大人大筆一揮,他神速地就擁有了一個在魔法學院精修多年的學歷。三位大神官一致地認為他成績優秀,能力突出,非常地適合於擔當神官這個職位。而他一直勤勤懇懇地在魔法學院放置屍體的倉庫裏為死者超度引導,更是信仰虔誠的表現。

    山德魯聽到這個評語的時候很誇張地吐了一口口水。但是現在卻不知道這老頭跑到哪里去了,阿薩想找個人說話都不行。

    他和那個在不遠處思念他的人幾乎同時感覺到了茫然和寂寞。

    這個時候,在魔法學院另一處的羅尼斯主教的臥室中,山德魯正和他在一起喝茶。

    “以後大概很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了,我會很忙的。你知道,要扶持一個英雄起來要做的幕後工作實在是太多了。”主教大人聽著外面隱約的喧鬧和音樂聲喝了一口茶。

    “不過幸好開了個好頭。”

    “你真準備要那小子去做什麼大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山德魯突然皺著眉說。

    “你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麼?那小子很明顯不是做這個的料。”

    “我會慢慢地培養他的。”羅尼斯主教笑了笑。

    “不是這個問題。你不覺得他的個性根本就不適合做什麼大事麼?”

    “我知道,所以我沒告訴他事情的真相,讓他自己慢慢地從小事做起,慢慢習慣。”

    山德魯長歎了一口氣,慢騰騰地說。

    “本性難移啊。讓一隻原本翱翔天空的鳥變成獅子,你不覺得這事太彆扭麼?那小子一定會很不習慣,而且大概永遠也習慣不了的。”

    “但是我已沒的選擇。”羅尼斯主教神情暗淡了下來。

    “你不贊成我的做法麼?”

    “不知道。我只是個守屍體的老頭罷了。無論是你還是她,也無論你們要做的是什麼大事,我都不會插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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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4:35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六章 英雄的選拔

    西方的戰事還沒有展開就已經陷入了奇怪的僵局。

    蠻荒高地周圍的各個國家都派遣出了使臣,在這短短幾天內王都就接待了好幾批。這些人來意大都是一樣的,都是要求帝國軍隊按兵不動,因為他們國家都有商人在歐福城中。其中還有些小國家已經承認了歐福城是一個新的獨立的國家了。即使軍方再如何地主張開戰,但是這巨大的外交壓力也使得皇帝陛下下令西邊的部隊不得輕舉妄動。同時歐福城也很友好地將前段時間被劫去的貨物都歸還了,民間和很多貴族也開始有了反戰的情緒。看來塞德洛斯的手段和方法確實是很奏效的。

    另一方面西邊傳回了奇怪的軍情。荒野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亡靈怪物,納格司神官帶領著部隊中所有的魔法師前去消滅卻全軍覆沒了。還未開戰便蒙受如此巨大的損傷,朝廷上下全部為之轟動,軍方說是那個埃爾尼家族的神官好大喜功才導致這樣的結果,而埃爾尼家族則指責桑德斯將軍指揮不當,尤其是宰相大人的喪子之痛令他更是力諫換帥。軍方自然不能輕易同意,每天的朝政幾乎就成了雙方爭吵的場所。

    魔法學院這邊顯得相對平靜。羅尼斯主教這次罕見地在政事上表態了,他向皇帝進言主張退兵。他似乎對上次推薦的納格司神官很不滿,於是這次沒有再任命宰相大人的兒子也沒有接受軍方大臣們提供給他的人選,而準備任命一個默默無聞的普通修士去接替陣亡的納格司神官指揮部隊中殘餘的牧師們。這是個對誰都不偏向的方法,很符合主教大人的一貫作風,大臣們也只有乖乖接受。至於為什麼會選這樣一個人,據說是因為這位修士的信仰虔誠,數年如一日地為屍體們禱告,所以才能夠得到主教大人的器重。

    在這種非常時期,聖騎士團的選拔大賽依然舉行了。而且正因為是這種權利爭奪正激烈的時候,這個大賽的意義自然也就非同一般。

    雖然帝國的將軍們對軍隊有著控制權但是從來都不敢擁兵自重地胡來。能夠讓這些手握大軍的將軍們不敢胡來的就是帝國最核心的軍事力量,直接受命于皇帝和教會的聖騎士團。雖然一共也只有不足一千人,但每一個成員都具有高級劍士的戰鬥力,裏面的數十個魔法師和牧師也幾乎都是帝國中最頂級的精銳,這種巨大的戰鬥力可以讓數萬人的軍隊膽寒,高機動度和戰鬥力使他們在普通的軍隊中穿插衝殺比燒得滾燙的刀切割牛油還順暢淋漓。

    聖騎士團必須在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的共同命令下才能行動,因此能派上戰場的機會很少,但是它在帝國中的地位超然,而其中的小隊長為了鍛煉能力,都會委派在軍隊中擔任要務。這對於埃爾尼家族來說可是進入軍方的一條捷徑。

    這樣重要的部隊選拔起來當然也是極之嚴格的。每年都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數以千計的騎士來參加,但是都只會從中間挑選符合條件的十幾個人而已。最關鍵的是主考官是聖騎士團的羅蘭德團長和羅尼斯主教,羅蘭德團長雖然是軍方派系的人,但是軍人的嚴格,鐵面無私和個人修養的一絲不苟在他身上完美結合後的效果是出了名的。他和在旁人看來保守古板的羅尼斯主教一起保證著這帝國最核心的力量不受政治勢力的影響。不管屬於是任何勢力的任何人,要想進聖騎士團也必須硬碰硬地過關,老老實實地來。

    選拔會在第一天裏進行了項目繁多的初步考核,馬術,槍術,騎士禮儀,信仰等等,過千的侯選者們在這些嚴格的考試中像水洗的泥沙般被爭先恐後地刷落下來,只剩下了為數不多的近百個精英。然後這些倖存者們都要在第二天的比武上爭奪最後那十幾個名額。冠軍將會得到皇帝陛下親自頒發的聖騎士團的徽章,這是每一個騎士莫大的光榮,也是晉升的資本。一般冠軍都有機會成為團中的小隊長,指揮著足可以當一支千人部隊使用的幾十個團員。

    每年的這個比武都成了王都俗定的一個盛大的節日。在露天的幾個比武場周圍搭建滿了高大的臨時看臺以滿足觀眾們的需求,決賽的時候甚至還有皇帝陛下來觀看。

    廣場上的人已經不能單用一個多字來形容了,似乎全王都的人都聚集到了這裏。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都熱烈地談論著即將開始的比武大會。博彩的盤口也已經出來了。依據各個參賽者過往的成績和專業人士評定,每人都分得了屬於自己的賠率,以供支持者們用錢幣表達他們的熱誠。

    盤口上的最大熱門是一個叫羅德哈特的參賽者。這位叫羅德哈特的騎士已經通過了第一天的所有測試,而且各項成績都非常優秀。根據幾個老手的眼光來看他的身手和氣度也是所有參賽者中最好的。於是他便當仁不讓地成了奪冠的大熱門了。

    雖然賠率已經低到一比一以下了,但是仍然還不停地有人下注表示對他的支持。累計下在他身上的錢已經超過了千枚金幣的大關了,這巨大的數目表達出了巨大的支持度。

    不管是基於如此大的熱情還是如此大的金額,投注者們連這位騎士的出身和經歷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了。據聞這匹千里良駒是從艾拉西亞的騎士學校裏跑出來的,這個盛產英雄和將軍的產地更為他的血統加上了高貴的一筆。而早就在貴族青年間流傳的傳聞,這個英雄還從隻身從一群大耳怪中將姆拉克公爵的千金救了出來,這更是值得信任他能力的英勇事蹟。雖然他並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因為救出公爵的千金就成為姆拉克公爵的手下,公爵唯一的報答就只是幫他這個平民報了這個比賽的名,有人還從他嘴裏聽出據說是艾裏附近一個窮地方的口音。但是這草野貧寒的出身配合他的救美經歷和現在的成就,更有了英雄出少年的旱地拔蔥一飛沖天的氣勢,完全符合了平凡公眾們的心理需求。羅尼斯主教的正直和羅蘭德團長的嚴謹一向都保證著這個選拔大會的公平。所以他這個有可能成為第一個平民冠軍的驚人投注更顯得驚人——和有錢人所投的那些雖然光彩照人但是小巧玲瓏的金幣銀幣不同,那是由百姓們的小山一般的銅子累起來的。只是看看就感覺得到氣勢逼人。

    投注即將結束。最後的一位投注者走上投注台去,隆而重之地將三枚銀幣放在了標有‘羅德哈特’的方格裏,這可是罕見的大手筆。這是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到有些張揚的姑娘,一件露肩膀的花式長裙,把肩膀和小半個前胸得意洋洋地露出來讓周圍的男人們垂涎三尺,原本就很可愛乖巧的臉上有點多餘地化上了妝。不能指責,這大概是工作習慣和職業道德的延伸,這位叫璿的年輕女士是王都最大的妓院中相當有名的紅牌姑娘。

    “喂,這位美麗的女士,賠率已經降到了六分了,為什麼你還要投注這個叫羅德哈特的騎士呢?”接受投注的工作人員大聲問。

    “因為我喜歡他啊。”漂亮的妓女扭了扭自己細細的腰肢。

    “人又帥,又有氣質又有氣概,出生貧寒全憑自己努力奮鬥,這才是真正的英雄啊。那些靠家世和裙帶關係的貴族和他一比起來,我呸。”她很有氣勢地吐了一口口水,這隨意的姿勢是大家閨秀良家婦女們永遠學不來的。

    她的發言立刻引起了周圍群眾的叫好。

    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妓女小姐很有點高興。她向那塊寫有名字的木板拋了個媚眼,好象那就是意中的人一樣。用秀氣的手托住臉,有些幽怨地說。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來找我呢。”

    “說得太好了。我就為小姐的純真感情記上一筆。”工作人員大聲喊著,提筆隆重地在本子上記下。

    “祝願我們的英雄不負眾望,讓我們大家贏點酒錢。也要祝願這位小姐您財色皆收,得嘗所望。”

    這一出表演博得了周圍所有男人們的起哄。“那對這個英雄你是不是要免費呢?”“英雄好象一般都是童子雞的,那你可有運氣了,記得要多用點功夫哦。”“什麼時候我來你也免費一下嘛。我也是有志青年。。。。”

    喝彩聲中妓女小姐得意洋洋地昂著頭,迎著眾人的眼光下臺了。走過一個抱著手臂看著她微笑的年輕男子身邊順手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年輕男子笑著伸手在她頭上好像是鼓勵式地拍了一下。她繼續花枝招展地走進人群中去了。

    手上還有妓女小姐留下的刨花油的味道,周圍還有對她猥褻的點評,阿薩感覺好象又回到了故鄉的酒館中。他現在只要等著所有的手續辦好了後就要前去西邊,今天利用這最後的機會來看看羅德哈特的比賽。

    阿薩朝羅德哈特的休息室走去,他想看看這個彙聚了公眾期望的英雄現在準備得怎麼樣了。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羅德哈特確實應該得到冠軍。他看了昨天的各項考試和比賽,才發現他的這個朋友似乎天生就是個當騎士的料。

    當然並不可能真是天生如此,這優異的表現要歸功於他自小沉迷的騎士夢。當一個人將自己的人生都完全沉醉一種夢想的時候,那付出的精力和收得的成就是其他靠‘努力’或‘拼搏’者所無法比擬的。

    關鍵是他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只沉迷于夢想的小孩子,精神上的成熟和穩健才是一個人最大的財富和力量所在。氣度和心志的沉穩才能夠將人能力完全發揮出來,在阿薩的眼中看來,羅德哈特現在已經算相當的強了。

    參賽者的休息室設在廣場週邊的一個旅館中,為了讓他們能夠很好的休息周圍都有士兵把守,尋常人是不允許進入的。不過有一個長官認出了正是那位深得主教大人器重的修士,於是立即放行,還很有禮貌地問他是不是要去為戰士們祈禱。

    羅德哈特的房間是在頂樓最裏面的。阿薩上樓剛好看見一個人走進了羅德哈特的房間,另外幾個守衛模樣的人卻守在了外面露出一副蠻橫的戒備神情。有幾個好奇的參賽者想過去看看,卻立刻被這幾個守衛呵斥開了。

    這裏並不是隨意能進來的地方。而這些參賽的騎士也並不是可以隨意呵斥的人。阿薩覺得很好奇。他四處張望了一下,轉身走到走廊盡頭,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從走廊上的窗戶爬了出去,攀住外面的牆壁幾下就從屋簷下竄進了屋頂下的夾層中間。這旅館的檔次頗高,年代也不久遠,頂層的木板很結實,人爬上去也沒發出聲響。他像只壁虎一樣在中間不露聲息地幾下就爬到了羅德哈特的房間上面,從一個木板的縫隙間看到了下面的情況。

    一個穿著華貴的中年胖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不見得有氣度卻至少很有氣勢。以同樣作得很有氣勢地眼神看著旁邊垂手而立的羅德哈特。這個人就是他前幾天在魔法學院裏見過的那個,今的宰相大人。

    “自以為靠一個人的頭腦和能力就可以成功的不過是因為年輕所以眼裏就只有自己的蠢貨罷了。真正的聰明人是識時務並且知道順應時務的人。”宰相大人雖然坐著,卻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旁邊站著的羅德哈特。

    “我看得出你就是個聰明人。真正的聰明人。”

    “謝謝宰相大人的誇獎。”羅德哈特顯得很恭敬。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聽懂我的話,我就很開門見山地對你說把。這個冠軍對你是沒用的。只有真正有勢力的人得到了才會有用。即使你得到了皇上的嘉獎,有了那些蟻民們的擁戴,可沒有後臺沒有背景你以為平你這樣貧寒的出身,身體裏沒有流淌著任何家族高貴血液的人真的可以在這風雲變換的朝廷中一帆風順青雲直上麼?現在朝中的政治勢力的鬥爭慘烈你是無法想像的,你這樣沒有任何背景的人在其中只能是被政治潮流擠來推去,是個小棋子而已,只要我們這些真正當權的人一不高興,或者政治鬥爭有了那個需要,依然可以將你變回一介草民甚至叫你人頭落地。”宰相大人用很適度的威嚴告訴這個鄉下小子事情的嚴重性。

    羅德哈特沉默著。阿薩倒覺得這並不是危言聳聽,事情好象確實如此。

    宰相大人語氣一緩,再表示出寬宏大量的一面。

    “我看得出你是很有才幹的人。但是個人的才幹是沒有用的,而無論是要加入任何一方的勢力,都必須用時間才能夠證明你的忠心和才幹,才能得到重用的機會。我現在也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你慢慢地證明了你的才幹和對我的忠誠,絕對會有真正出頭的一天的。我說的話你都聽明白了麼?”

    羅德哈特還是沉默著,阿薩看不見他的臉,但看得見宰相大人故作沉穩的表情中有不安的眼神在閃爍。

    隔了一會兒,聽到羅德哈特平淡但是肯定的回答。

    “我明白了。”

    “很好。”宰相大人露出很滿意的神情和聲音。

    “你聽好了,現在就有一個可以表現你的才幹和忠心的機會。那就是讓出這個對你來說毫無用處的冠軍頭銜。你在決賽中的對手會是一個叫斯強克的騎士。他是這次大會中的佼佼者,奪冠的熱門,最關鍵的是他身上流有埃爾尼家族高貴的血液,他是我的一個侄子。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明白。”

    “決賽的場地是在中央那個大的擂臺上。在擂臺的左側邊上的第三塊木板是有些松脫的,人只要一踩上去就會輕微地陷下去。你知道我的意思了麼?”
    “知道。”

    “到時候觀戰的人中高手並不少,羅蘭德團長更是帝國的第一劍士。假戲必須真做,大家受點傷也是再所難免的,不過旁邊有那麼多牧師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你知道麼?”

    “知道。”代表了百姓們夢想的英雄現在在宰相大人的威嚴面前馴善得像只小綿羊。

    “恩,很好。”宰相大人對這個年輕人的懂事和識時務感到很滿意,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口袋扔在桌子上發出沉甸甸地一聲響。

    “這裏是五十個金幣。事情完結之後我會再給你更多的。而且這些小錢也不過只是個開頭而已,像你這樣懂時務,知利害,而且又能幹的年輕人我是很欣賞的。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好好幹,以後的前途絕不會讓你失望的。只要你現在不讓我失望的話。”宰相大人起身點點頭,威嚴十足地走出門去了。

    房間門關上了,羅德哈特的依然站在那裏沒有動。呆了半晌,他走到桌前拿起宰相留下的錢袋掂了掂,似乎滿足地歎了口氣,取出一枚黃燦燦的金幣拿在手裏用指頭一彈,發出一聲悅耳的聲音。

    阿薩從頂樓的夾層中爬了出來回到走廊上,走向羅德哈特的房間。但是走到門口,他撓撓頭,發現這件事情原本就是羅德哈特自己的,他要怎麼做自然是他的事,於是又轉身走出了旅館。

    阿薩突然想起了剛才的妓女小姐,不禁為她下注的三枚銀幣感到可惜。她的錢即使不是血汗錢,至少也是汗水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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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4:56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七章 英雄的誕生

    比武大會正式開始了,喧鬧熱烈的氣氛足以讓路旁樹上最遲鈍的蠕蟲也感到激動。

    那個平民心中的英雄,奪冠的熱門羅德哈特騎士以高超的劍術和身手一路過關斬將勢如破竹,每一次都勝得異常地漂亮輕鬆。他不凡的氣勢和風度使得原本就山呼海嘯般的歡呼更是海嘯山呼。完全符合群眾的意願,他順利地進入了決賽。

    一隻浩浩蕩蕩的隊伍開到了廣場,原本已經擁擠的人群也立刻讓出一道寬敞的通道來。中間一部華貴之極的馬車的門開啟,廣場上所有的人都下跪恭迎羅尼斯主教和當今的皇帝陛下格芬哈特十七世。

    一起來到的還有不少王官大臣們,這種半民間的活動皇帝陛下的心情都會很好,陪伴左右絕不是壞事,何況這時候正是討好陛下的時候。而陛下最親近宰相大人這個時候自然也夾雜在其間。

    “姆拉克公爵沒來麼?”宰相左右看了看,問。

    “這幾天一直都沒見到人影,應該是忙於公務吧。如果真要是這次準備換帥的話,他最有可能會去頂替桑德斯將軍。現在早做準備也是應該的。但是這傢伙卻失掉了一個討好陛下的機會。可謂有勇無謀啊,呵呵。”一個埃爾尼家族的大臣回答。

    “不過如果這次斯強克可以得到冠軍而有機會進入軍方的話就好了,我們也不用太倚仗姆拉克那個傢伙了。”

    豪門貴族都是很相信‘血濃於水’這句話的。如果可以,他們巴不得所有能夠攬到的職位權勢都由血親來掌管。即便是像姆拉克公爵這樣不得不聯合的人,也必須用聯姻的方式,讓他的後代的血管裏也流動著自己家族的血液,通過這樣的一個途徑來讓他成為‘自己人’。仿佛世上惟獨只剩下這樣一種在身體中存在著的聯繫才是建立信任和團結的基礎。

    宰相大人皺著眉毛微微點頭。姆拉克公爵一直都以脾氣好人緣好做事能力強卻不愛耍政治手段著稱,但是宰相大人卻一直不大喜歡這個慈眉善目似乎很好利用的傢伙。雖然確實看不到他玩弄什麼陰謀或者刻意搞什麼花招,但大概是出於權謀者的直覺,他總覺得這傢伙身上好象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而且這個現在居然掛上了‘公爵’這個高貴的稱呼的人其實出身也低微得很,不過是靠著點能力和似乎很不錯的運氣爬到了今天這個地位。雖然現在已經成了‘自己人’了,但是並不值得施與太多的信任和依賴。

    據說這個叫羅德哈特的騎士是和公爵有點關係的,但是那個鄉下佬好象是太專注於公務了,沒有對這個人才好好地把握,否則也不會這樣輕易地就被自己買通。這次收買這個人實在是很冒險的舉動,如果事情傳出去被軍方的傢伙們抓住了把柄那可不是說笑的。聖騎士團作為帝國的中心力量,選舉是絕對來不得半點含糊的。如果落下一個營私舞弊動搖帝國根本的罪名那就麻煩了。關鍵是現在的情勢又不得不這樣兵行險著。主教大人那裏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個人把自己兒子的神官位置擠掉了。西方的戰事如果一旦打了起來那就是建立軍功來作為政治資本的大好機會,那是這場政治鬥爭勝負的關鍵所在。於是也只有冒著危險找了個機會去和那個騎士交涉,幸好結果還是很滿意的。

    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還有羅蘭德團長入坐了,王公大臣們也紛紛落座,於是決賽正式開始。

    第一個上場的是斯強克騎士。一身健壯的肌肉裸露在鎧甲之外,蠻橫的神情好象連臉上也全是那些肌肉的領地。手裏提著把即使加上了套子也殺傷力巨大的大劍。這個造型在騎士實在是非常少見的。

    迎接這位選手的除了一些大臣們的叫好聲外更多的是周圍百姓的噓聲。這個貴族的惡少在王都的百姓間是很有些惡評的。前些年很是胡作非為了一些事情的,這幾年大概是為了今天的這個選拔會才收斂了起來,窩在家裏專門請了不少教師來進行各方面的特訓,這次的冠軍乃是勢在必得。

    聽到噓聲,斯強克騎士橫眉怒目地掃了周圍無數的人群一眼,低低地吼了一聲。這是個典型的頭腦簡單的貨色,大概是所有的精華都用到那一身肌肉上去了。

    然後就是名叫羅德哈特的英雄上場了。他一頭亞麻色的捲髮,俊逸的臉雖然使他漂亮中少了些威猛的氣概,但是這樣稍微缺少了些雄偉儀錶卻讓他顯得更有親和力,鎮定自若的神態和仿佛看得出堅強和毅然的眼神補充了他的男子氣,臉上一直都是那種很有親和力,很漂亮的微笑。他看起確實就是每個少年心中的偶像,少女心中的夢中情人白馬王子。他一身顯得很樸素的衣服,外面一件輕便的皮鎧甲,完全是一個民間戰士的形象,好象根本沒把對手的攻擊放在眼中一樣,事實上從比賽開始他確實也沒被任何對手擊中過。

    雷鳴般的歡呼聲和掌聲都送給這個群眾心目中的英雄。

    羅德哈特的英俊瀟灑讓斯強克的蠻橫仿佛是專門為了襯托而生成的一樣。斯強克狠狠地盯過去,狠不得立刻就沖過去把那個漂亮的騎士砍得稀爛。雖然他知道這將是個會在比賽中輸給自己的對手,但是現在他卻已有了失敗的感覺,這讓他的殺氣顯露無遺。

    蟻民。

    宰相大人聽到這樣的歡呼聲的時候不屑地在心裏咒駡了一聲。這些微不足道的下等人。在社會的底層生活中自以為是地打滾,不甘心受權力控制卻又無力去爭取和反抗,於是就相信什麼足可以對抗權力的英雄,可以反抗這社會機制的天縱奇才。卻不知道這社會中的任何東西都是掌控了權力的上層力量所決定了的,包括信仰,熱情,生活方式,就連這個彙聚了他們夢想的英雄,不也是早有權力在背後安排好一切了的麼。這世上,掌權者才是唯一真正的英雄。

    “恩,這個騎士看起來真的不錯啊,樣子很英俊很好看呢。”皇帝陛下居然也表示出濃厚的興趣。

    “我還聽說他曾經隻身殺入一個獸人的巢穴,不僅救回了姆拉克公爵小姐,還把上千個那些野蠻的獸人們殺得一個不留,厲害厲害。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而且聽說還是平民出身呢,了不起,了不起。”說到後來,皇帝陛下的臉色居然顯得有點奇怪,仿佛是有點嫉妒。

    格芬哈特十七世今年二十歲,一張充分說明了性格的臉柔和得有些女性化,對於這種一飛沖天的英雄還是很相信,很喜歡的。這並不是個適合掌控一個國家的人,安逸平和的皇室生活讓他的心態和平常的年輕人也沒什麼區別甚至還要幼稚膚淺些,在他年幼的時候還有曾經偷跑出皇宮想去跟隨一個馬戲團旅行的典故。而且據說前些天的晚上居然還偷偷地跑到王都中的一家賭場去玩耍,還惹出了點事。

    自己無法控制的出身和局勢才讓他不得不坐上這一國之君的位置,不過他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只喜歡沉迷在一些小玩意的樂趣中,把政治軍事看做一種無妄之災式的負累,忙不迭地推託給很熱心為他排憂解難的宰相大人去處理,所以才會有埃爾尼家族在朝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局面。如果不是朝廷中還有軍方的一派老忠臣,還有聖騎士團在護衛著格芬哈特家族,他這個皇帝早就已經讓位了。

    “陛下英明。既然陛下都認定這是個人才了,那麼我也就下個賭約,賭一定是這個年輕人勝出,十個金幣,不知道有哪一位敢來應局呢?”宰相不失時機地看著周圍的大臣們說。

    並沒有人應賭,軍方的人沒理會他,而同夥們知道他一定是玩著花招。

    “那個斯強克騎士好象是愛卿的侄子吧,連自己的叔叔都這麼不看好他,實在是太可憐了。這樣吧,就讓我來為他加油一番。我賭他贏,十個金幣。”皇帝陛下是很有同情心的。

    “那我就替他謝謝陛下的恩賜了。希望陛下的齊天洪福能給他帶來好運。”

    “呵呵,我記得和愛卿賭的話我的運氣總是非常好的。”皇帝陛下很天真地笑。

    隨著一聲鑼響,比賽正式開始了。周圍看臺和地面上人們都開始吼著羅德哈特的名字,在這巨大的聲援聲中羅德哈特幾下就開始佔據了上風。

    阿薩歎了口氣,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這巨大希望變成巨大的失望。他想回去了,轉過身去正好看見一個頭很大的矮子在人群中掙扎著,擠到了一個坐在矮牆上的人下面拽了拽他的腳說。

    “把位置讓給我。”

    擁有著這個好位置的人很明顯不肯放棄自己的特權,眼睛一瞪說。

    “為什麼?”

    “因為你想要這個。”矮子粗短的手指上拈著一枚銀幣晃了晃。那人立刻屈服在這實在是極有力量的論證之下,從矮牆上跳了下來恭謹地把自己的寶座奉上。

    很少有侏儒有那樣的氣勢,而且也絕沒有其他矮子有那樣大的一個頭和那樣難聽的鴨公嗓音一樣。阿薩擠過去招呼他。

    “波魯幹大人,你好。”

    “特使先生,這麼巧。您已經從那個見鬼的獸人城市回來了麼?”兩個月沒見,這個布拉卡達的地方官依然還是老樣子。他很靈巧嫺熟地縱身跳上了矮牆。

    “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特使,叫我阿薩好了。”阿薩走到了矮牆下。

    “我正準備回去,想不到在這裏遇見你。”

    “為什麼回去?臺上那個不是你的那個朋友嗎?你難道不想看他得冠軍麼?”

    阿薩微微苦笑說。

    “可惜我敢打賭,他是一定不會得到冠軍的。”

    “不會吧?”波魯幹大人的掃帚眉毛又皺了起來。

    “我怎麼看他都應該得冠軍的,那麼我們就來賭幾個小錢吧。反正我也是在那邊下了他的注。”
    “我不想贏你的錢。”阿薩說。

    “可惜我卻很想贏你的錢呢。”曾經的布拉卡達地方官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整齊黃色的板牙。

    臺上,羅德哈特正以一輪密集的快劍攻得斯強克只有防守。如果不是斯強克在一開始就給自己施加了幾個祝福魔法,現在這樣的速度已經可以讓他躺下了。高薪聘請的魔法師在巨大經濟的動力下終於成功地往他頭腦裏灌輸了幾個基本的魔法,不得不承認這是了不起的成就。

    羅德哈特就沒有這種待遇了,他並不會使用任何輔助性的魔法,但是周圍海嘯般的喝彩和助威聲完全彌補上了這個缺憾。仿佛他每一次攻擊都帶有支持者們的願望,讓對手遮擋得非常吃力。但是斯強克的身手確實也相當不弱,在這些魔法的幫助下,即使是真的正面對戰羅德哈特也不一定真的有十足勝算。

    兩人的實力相近使這確實看起來是一場全力以赴的精彩比賽。連阿薩都看不出兩人的一舉一動一招一式中有任何的破綻,他不得不承認羅德哈特不只是有騎士的天賦,更有一個演員的潛質。

    斯強克的防守露出了一點小破綻,羅德哈特冒著被巨劍擊中的危險一腳踹在了他臉上。震天的喝彩聲中肌肉型騎士變作了滾地葫蘆,他爬起來的時候鼻血已經和眼裏的凶光一起往外冒。

    惱羞成怒和疼痛一起讓斯強克狂吼一聲,像瘋了似的拼命揮舞起那把巨劍朝羅德哈特砍去。毫無疑問他是在拼死一博了,巨劍揮舞發出的氣流甚至刮得台下觀眾們的臉生痛。但是這瘋狂的進攻中羅德哈特依然不失他的從容不迫,進退有度地躲閃著,慢慢地向擂臺的左側退過去。誰都看得出他是在保留體力,這樣瘋狂的進攻是絕對堅持不了多久的。只要等著對方的攻勢一弱,他立刻就會展開反擊。但是阿薩卻知道這樣的反擊將會因為一個意外而失敗。

    這真是一出好戲。智勇皆備的騎士成功的激怒了對手,讓對手失去理智而不顧體力地瘋狂進攻。但是就在他準備反擊的一刹那,身體突然微微地一失控,於是很不幸地被擊中,受了些輕傷而敗下陣去了。事後才發現原來是地板上有一塊木板鬆動了,騎士一腳踩上去自然會失去平衡,但是這也沒辦法,畢竟比賽的結果已經無法更改了,大家也只有共同感歎這個英雄的運氣實在太差。

    阿薩開始覺得羅德哈特有去寫小說或者劇本的天賦。

    在凜冽的劍風中羅德哈特已經退到了擂臺邊緣。即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斯強克的體力已經開始出現不支的跡象了。萬眾期待的英雄的致勝反擊即將展開。

    但就在這個激動人心的一瞬間,英雄的身體突然微微地一傾斜,失去了平衡。窮兇極惡的對手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巨劍夾起一陣狂風朝他攔腰劈去。台下的驚呼聲響成一片。

    阿薩一驚。雖然巨劍上套著有保護用的套子,但是這樣用力的一下攻擊也足以讓人筋斷骨折甚至致命。這已經不是事先講好的演戲,盛怒下的對手真的是要羅德哈特的命。他現在離擂臺太遠,中間人又太多,即使想出手阻止也來不及了。

    但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羅德哈特的腰突然一軟,整個上身都向後彎了過去,身體成了一個弧型。上半身已經懸空吊出了擂臺,而腳依然踩在擂臺上。那要命的一劍只是擦過了他的腹部。

    斯強克看著這志在必得,只等看著對手倒下的一劍卻被閃過了。這和事先預定的並不相同,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楞在了那裏。

    羅德哈特卻趁此機會身體一振地彈了起來,劍柄重重地敲到了對手的臉上發出一聲悶響,斯強克又向後滾開去了。但是等他再捂著流血的臉站起來的時候羅德哈特的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勝負已分。

    “愛卿今天的運氣不錯呢。終於贏了我一次。”皇帝陛下笑了笑,看了看旁邊的贏家。而宰相大人的臉色蒼白,這突如其來的運氣讓他驚怒交集。

    “本次騎士選拔會的冠軍是——羅德哈特騎士。”官員拖長了聲音用一個戲劇性的聲調公佈了結果。

    隨著歡呼和鼓掌,羅德哈特收回了放在斯強克粗脖子上的劍。以一個勝利者的優雅姿態對這個失敗者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節,然後轉過身去對著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的看臺下跪行禮。

    斯強克還像一尊石像一樣楞在那裏。驚奇,失敗的憤怒,羞辱都擁擠到腦海裏,讓他原本就不大靈敏的頭腦越發糊塗,完全分不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是當看到這個對手示威似的還對自己行了個禮,還得意地笑了笑,然後目中無人地轉過去把背露給自己時他的憤恨和敵意被徹底激發出來,提起巨劍就朝他背後刺了過去。看臺上和擂臺下的人全都驚叫起來。

    英雄自然是絕不會被這樣的背後偷襲所擊倒的。羅德哈特側身躲過了這一劍,看起來完全是自衛中不得已的一記肘擊撞在斯強克的臉上。斯強克發出一聲野豬般洪亮的大叫,這叫聲也不能夠掩蓋骨頭破裂的清脆響動。他向後飛出躺在擂臺上動也不動。

    宰相大人臉色鐵青地站了起來。不過他的自治力和理智很明顯要比他的侄子高上許多,又慢慢地坐下了。皇帝陛下皺著眉緩緩地搖了搖頭。

    “輸了就算了,怎麼能夠這樣呢。實在太沒騎士的風度了。”

    “陛下說得是。這不僅是違反了騎士道的基本精神,還證明這個人心靈的污穢。這樣一個缺乏最基本的道德的人我想是絕不適合加入聖騎士團這個光榮而且的關係重大的團體的。”在皇帝旁邊的羅蘭德團長冷然道。這個帝國第一劍士有著一張相當清瘦的面容,仿佛只是個潛心學問的讀書人而已,只有偶爾在眼睛中有光芒一閃而過,灰白色的頭髮和鬍鬚使他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大得多。

    “我現在宣佈取消他進入聖騎士團的資格。”

    宰相大人渾身都在微微發抖。偷雞不成還要蝕把米,而且如果被這小子抓住把柄倒打一耙,那恐怕連米缸都要被敲破。

    阿薩覺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周圍的歡呼聲震破了。波魯幹大人毫不客氣從他手上抓走了幾個銀幣,大聲吼才讓他的鴨子聲不沒歡呼淹沒。

    “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認為你朋友會輸。”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阿薩愕然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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