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乡

山里来的贼

张自立今年46岁了，如今的他住在县城中一旁边的有些老旧的居民楼里。几天前，他还在上海，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水电修理能手。从大城市上海到我们那里的小县城，这其中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张自立有三个孩子，头两胎都是女娃子，最后一胎才有个男娃子。大女儿早早地辍学了，如今已经在外工作了五六年；二女儿只读到了5年级，便也选择了辍学，如今在一家本地的服装厂工作。男娃子今年刚上高三，这也是张自立回到小县城的一个主要原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村里人都心知肚明：张自立这个人特别怕老婆。儿子快要开学的前几天，张自立的老婆就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让男人回来，到县城里照顾读高三的儿子。接到女人的电话，张自立起初还高兴得炫耀自己忙碌一天挣了四五百块钱。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女人会让自己回去。但是处于内心的那份“怕”，第二天一早，张自立就收拾好了行李，婉言推辞了老板的企留，朝着火车站出发。

　　一天的车程让张自立有些疲惫，但是内心还是火热的，奔放的。距离上次回家，已有半年之久，张自立想着马上就能看见女人、孩子，内心就洋溢着幸福，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张自立抱着怀里的行李包，头靠在火车车窗上，睡得很香甜。双手抱得很紧，即使包里没有一点贵重物品，有的只是平常穿的工作服。他梦到女人孩子站在自家门口等待自己的场景，还梦到女人穿着淡粉色睡衣，头上包裹着毛巾，身上带着热气朝自己走来的情景。想着想着刚刚塌下去的嘴角又上扬了起来。的确，这个农村汉子是很朴实的，他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至于别人家的琐事，自己和女人从来不去过问。

　　火车在傍晚时分到站。走出火车站台，张自立又急匆匆的去赶回村里的大巴车。张自立在车里和不认识的人交流着，在这个充斥着乡音的客车空间里，一切的交谈都是公开的，没有人会去在意是否会侵犯隐私。张自立在这个空间里变得更加兴奋，的确大城市能带给他的只有汗水换来的回报，这份独特的归属感是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了。也许北方人的确本身就带有一种认同感，在南方生活久了，愈发感觉到这种差异的明显。北方人买个菜，吃个饭，甚至是打个车，只要是听到对方口音与自己相同甚至相近，都会不自觉地客套几句。这一点被此刻的张自立展现的淋漓尽致。

　　随着一声浓厚的口音：“师傅，前面路口就到俺庄了，麻烦停一下哈。”师傅提高了音量回了一句：“好嘞！”大巴车停顿了一会就开走了，马路对面与另一条路的接口处，一辆黄色的电动三轮车正停在路边，车上坐着女人，车兜里有两个板凳，男娃子坐在板凳上。看见男人下车，女人随即也从座位上下来，站在车边，这个动作似乎是对男人的迎接。男娃子看着张自立，笑着，也许农村的孩子的确在表达爱上有很大的欠缺，不过这也没有啥特别的。张自立站在车旁，女人接过行李，放在车兜里。

　　旁晚的风吹得人浑身酥软，女人问张自立是不是该饿了，张自立笑着说：“不饿不饿，火车上吃过了，吃的泡面、零食。“女人只是笑着，也许他知道张自立在胡扯吹牛呢吧。其实张自立一路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只是喝了半瓶自己水瓶里的水。当他听到贩卖员吆喝着”啤酒饮料花生米“的时候，他的肚子就已经不争气地叫唤了，可是当他得知10元才能买一桶泡面时，他在心里暗骂之后，又选择了头靠在窗台，眼睛眯了起来。

　　其实，张自立在村里是出了名地“会过日子“，说来也奇怪，他们家要比绝大多数的村民要富裕，但是在他家，从不会出现大吃大喝的场面。皖北的风情使得村里的年轻小伙子过年时节会自发的邀请同龄人到自己家里喝酒聊天打诨。今天在你家里喝酒，明天到我家里来，说来也奇怪，张自立似乎从来没参与过这类饭局。有人因此瞧不起张自立，有人说他窝囊，还有人说他一辈子也没有啥出息。当然也有人夸赞过张自立，村里的妇人居多，他们称赞张自立会居家过日子，不像自家的男人，狐朋狗友一堆，整天吃吃喝喝，不务正业。

　　读懂农村里的各种言语，绝对不比背一本百科全书轻松。因此张自立也不去在意了。没出息也好，会过日子也罢，他始终坚信，日子是自己过得，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可以改变了的。有时想想也挺有意思，始终盯着一个问题，始终也不会找到答案。真正释怀了，却发现自己获得了答案。真真假假，我相信没人能说得清，道得明。

　　张自立吃罢晚饭，在自家门口闲逛着，看看女人的菜园，捡捡落在水泥地上的土块，和同样刚吃罢饭的邻居交谈着。夕阳染红了整个平原，平原上的玉米、昆虫、也都在等待着黑夜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