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岛的来信

山里来的贼

　今天，我一大早醒来就收到一个惊喜！当我打开枫叶小窗，从窗外飞进来一只黄色的蝴蝶。它随着第一缕晨光飘进来，好像乘着光的帆，或来自昨夜银河上的一颗星。当然，我很乐意迎接这位远道而来有点冒失的客人。哦！那不是蝴蝶！而是一片黄色的落叶，那“翅膀”上波浪形排列的小黑点点儿，天哪！那是程筠清写来的信！多么隽秀端庄的字！我真后悔自己睡懒觉了，这封信一定在窗外等了一夜。它飞过群山，越过汪洋，千里迢迢来到我的窗前，却被我紧闭的小窗阻挡。我一连看了两遍，一笔一划地阅览，连标点符号都不漏掉，想象着我的老朋友在她那蘑菇状台灯下写它的温柔情景，想象着它经历了怎样一段遥远而美丽的旅程。哦！我多么希望你也能踏上这段旅程。

　　感谢温暖湿润的太平洋季候风，将你的来信顺利送达，给我带来了整整一个夏季的快乐。这是多么有趣的事，你落款时是冬至——也就是平安夜的前一天，而我收到时已经是炎炎的夏天。我们之间隔着一片地球上最辽阔的海。从地球仪或太空上看，你的家乡就像漂浮在蓝色星球一个绿岛，我呢则另一端的一叶小小浮萍。是谁说是大洋把两片陆地 分离，越飘越远呢？这是多么愚蠢的话，珠江的水流过你脚下的土地，注入南海，然后随着太平洋的暖流汇入米米希河，湿润温暖的风也自北半球越洋而来。海是我们的母亲，她用宽阔的四肢将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现在是米米希森林最酷热的时候，不过你应该想象出森林的夏天也是多么宜人，虽然你去过的森林算不上真正的森林，但是《森林报》曾告诉你我，森林是自然万物共同的宜居家园，而夏季恰是生命生长最旺盛的季节。太阳像个大火球在森林绿色的上空炙烤着，催熟着它眼皮底下的一切，而雨则瓢泼而下，给这热得沸腾的生命及时送去需求。这巨大的绿伞下万物都在疯长，藓类、蕨类、灌木类、乔木类、飞禽与走兽，一切生物都如雨后春笋。森林就像一个绿色的生命之厦，每一层都生机勃勃，处处散发着生命的气息与喧响。你定能从这字里行间里听到流淌于溪涧、湍流、绿荫与灌木丛中无声或有声的生命乐章，闻到了由花卉、枝叶、参透着腐叶、残枝、动物遗骸的沃土与阳光雨水相混淆的森林的特有芬芳，希望你此时被她吸引，寒假里能抵达米米希森林。

　　传说中的柯基小镇位于米米希河畔，也是森林的一小部分，像是绿色的巨人把他的脚趾头伸进蜿蜒的米米希河里。这是一个由鲜花、草地、石头和木材构建的小镇，建筑的材料都是从森林里信手拈来。这里的每个建筑都附带一个大自然的花园。不过这里的小木屋和你们苗寨的吊脚楼远不一样，这里的居民们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就地取材建成了自己的住房，有圆的，像个滚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的大南瓜，很像你家移动的房车吧；锥形的屋顶上开着两个圆溜溜的小窗，小窗上的扇叶像眼睑一样向上开启，像刚出土的笋宝；也有蘑菇状的，一簇簇洒落在草地上，门口开在椭圆的屋顶，一摁机关，透明的瓦亮出现了，摁第二次，门口开了，咕哩 真是个伟大的建筑师；还有的直接把木屋建在粗壮的枝桠间，和小鸟儿为邻，那是爱爬树的树獭的家。在雨水阳光充沛的季节，附生兰、络石藤、石韦一直攀到屋顶，再从窗户上垂下美丽的花穗。如果你喜欢，也可以挨着墙根栽棵紫藤花，让那绿色的紫色的藤蔓爬满你的小屋，再在粗枝上缠个长圈儿给你做个花秋千。石头城堡大多沿河而建，也有的背靠着巍峨的高山，伫立在半山腰上远眺着这个绿水环绕的小镇 。沿河的城堡都有门口开向大河，梭形的独木舟划到河边树荫下，再沿着鲜花簇拥的石阶拾级而上就来到城堡的后门。我真希望你能来这里度假，住在藤索桥附近的红色城堡里，你的好朋友默尔特就居住在那里。城堡的顶层挂着高大的绿色竹编百叶窗，清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就像穿过微风中的竹林，柔和斑驳的绿荫洒落在地板上，随风晃荡着。阳台上盛开着喜鹊从森林深处衔来种在花盆里的花，那是燕子的花园--阳台上方就是燕子的新巢了，米米西森林是我们的第二故乡。推开向河的窗户，越过波光粼粼的河面远远地望见我的树林。我经常飞去镇里做客，当然那里有我的产业——布谷鸟糖果屋，这是我在米米希森林里的第二个分店。我给默尔特看了你的来信，他很感动你挂念着他，并且给我出了个很棒的主意——希望我的小店能出售这些精致的树叶信笺，上面写着一些浪花形的小字，画着我们米米希森林的小花儿，洒些你用玫瑰花或柠檬花做的香水，当然，这需要你的帮忙啦，我们期待着。

　　提到默尔特那细胳膊细腿的家伙，我得郑重地向你介绍一下我们新认识的朋友。那天我站在默尔特的肩膀上远眺丰收的田野。我想查理教授一定把默尔特当作稻草人了，而且这个稻草人挡住了了他的去路，于是他用力一踹竟把他的胳膊甩远了，我也惊吓着飞得老远，但很快默尔特就把他的细胳膊捡回来像拧绳子一样把它接好了。李教授目瞪口呆地站着，他是个外科医生，被眼前魔术般的接骨术惊着了。很快我们就成为好朋友，如果你在场也会被他吸引住的。他是个神秘而又风趣的人，肚子里装满地球上每个角落里稀奇的故事和引人发笑的话语，就着一壶酒或一杯茶，可以滔滔不绝说到天亮。他经常一身草色衣装，背着一个褐色帆布袋，身上挂着三个竹筒，两个小的并挂胸前，大的在胯部，我想他的愿望肯定是森林里的一株树或青竹。后来我才知道，那两个小的是望远镜，是人类的先进发明，戴上它可以看清千里之外的风景，可能比你的眼镜先进，要不你怎么会因久不见而思念我呢。我真希望自己也拥有那副望远镜，这样我们就不必远隔重洋了。至于那个大的竹筒竟是水瓶，里面装的是一路补充的山泉。小小骄傲一下，那可是我们鸟类的发明--因为我们鸟类第一个在被狂风和雷电折断的竹子里找到救急的积水。

　　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镇上的糖果屋里。一天清早默尔特把他带来了，他大大恭维了我的小店，说这个简陋的小木屋是个万花筒般有趣的魔法屋，丰富有趣地攫取小朋友的眼睛，开启了他们热爱大自然探索未知的心智。其实是他谦虚了，那个陈旧得退了色的帆布包才是包罗万像的大世界，里面装满了从各地收集而来的珍贵标本，颜色纹理各异的石头、各种珍稀植物的种子、色彩艳丽的羽毛、形状各异的蛋和残骸废巢等等，它们都被装在一个个贴有标签密封的透明袋子里。在这行形形色色的标本中，最为宝贝的竟是泥土和水，这些遍布地球每一寸角落的物质被他小心翼翼地装在一个个用沸水煮过的透明小管里涂上蜡密封好。这些爬山涉水搜集而来被他视如生命的物质，每个月都被空运一批回他的故乡。在故乡的元极山脚下有一座美丽的花园--棤芳园，这个依山傍水人迹罕至的地方是他的自然实验室，也是是各种动植物的天堂，他的毕生精力都游走在他的自然实验室和世界各地的原始环境之间，有时也客座于各个院校，但更多是在他的自然实验室授课。“认识必须实践，学习不能照本宣科，城市里没有那么多资源和教材，也不适宜思考与科研。这是他对前来来参观或听课的学生常说的一句话。他的学生遍布各地各行各业，有医生、教授、画家、摄影家，甚至商人（当然是热心致力自然保护的进步商人，他们不仅出资建设棤芳园，还致力于珍稀物种的保护及繁衍）。对于他和他的学生而言，行业间是互通的，就像食物链一样知识也是互通的，没有一样东西或学术是遗世独立。自然知识是一切人类活动的基础，应当像语言一样普及。整整一个上午，我们一边就着松花露品尝热腾腾的糕点，一边侃侃而谈，彼此交流了自己的见识与风趣的故事，半天的光阴一晃而过。得知查理教授计划在浮萍岛探险考察一年，默尔特邀请他在米米希森林大学做客座教授，并且向他提供助手与交通工具--独木舟车（这是用一棵空心的老树桩做的一种船，船下装上四个轮又可以在荆棘丛里穿行）。查理教授谢绝了默尔特的好意，因为一年的考察时间珍贵，他难分出时间另作别事，但对于后两种礼物他很乐意接受，因此我荣幸成为了他的半个助手，这对于发展我的糖果屋产业大有裨益，另外两位是森林大学的研究生。其实在我们之前，查理教授一直有两位得力的助手伴随他一路探险，那是一只叫黑色精灵的猫头鹰，它是李教授夜的眼，另外一位是经他驯化的野狼。在天气晴朗的夜晚查理教授喜欢做定期的晚上考察，这样有助于夜行性动物的观察与天文观察。在无数个岑寂的夜晚，黑与白，睡与醒如此的泾渭分明。黑暗无边无际的森林上空群星璀璨，银河悬挂，在黑夜的深处，熟睡的万物梦呓中处处是夜行动物的踪迹，黑夜深处也闪耀着或明或隐的星光，明镜似的辽阔的是映照满天星斗的米米西河和大小的湖泊，一明一灭的的是夜行动物狡黠的眼睛，它们习惯作匀速的流线行动，如果是夏天一定误以为是萤火虫了。那里的萤火虫个头的确很大，流星雨似的隐现在水畔及潮湿的灌木丛中。看到那么多飞舞的萤火虫，你竟有这种幻觉，以为那微微风逐浪化作满河星的米米希河竟是萤火虫聚集的下界银河了。

　　查理教授一直想发明一种可调节或翻译阈值的眼镜和助听器，放大镜和显微镜可以观察，但要依赖光，而且这光的强度受我们眼睛的阈值限制。现在的助听器也是这样，我们无法听到人类阈值范围之外的任何声响。如果可以调节阈值，或翻译阈值就好了，我们可以在黑暗的地方像夜行动物一样活动，可以听见寂静之处秘密的话语。他研究过鸟的语言，认为我们始祖的语言也和它们的相似，也就是说无论是汉语拼音，还是其他字母语种，都是由简单的几个单音/单词组成，通过单音/单词的重叠加减及变换，声调的高低轻重缓急，组成了表达各异的句子。他在森林考察时曾经录制关于鸟类活动的纪录片，哺乳的、情人斗嘴的、孤独的、倾吐心声的、忧伤欢快的、警觉的，他认为大自然的语言也像人类各族的语言一样丰富多彩，而不只是我们所认为的带口字旁的几个拟声词而已。这就好比西洋人第一次踏上中华国土，我们用叽里咕噜形容他们的奇怪语言一样，但接触久了，你会发觉那是一种富有思想有诗意的语言，非花三两年甚至十年功夫去学习研究不可。查理教授发表过大自然语种的论文，但是一直无法腾挪时间潜心去研究，不过他观察事物的敏锐性有助于他和动物们的相处。他的两个助手，黑色精灵和荒原狼都是来自原始森林，因为一些机缘巧合的原因他和他们认识并成为好朋友，并被他驯化。它们参与他的考察活动，搭配默契，甚至比你和你的宠物更默契。因此，黑色精灵和荒原狼不仅是查理教授得力助手和向导，还是他与大自然沟通的翻译官。这也是他宁肯冒险自己驯养一只野生动物，也不愿意接受现成赠品的原因。因为只有来自森林才真正认识森林！通常很多时候，助手不须长期呆在身边，它们属于森林的，只有教授呼唤的时候它们才赶到，那是一种特殊的暗号，一种悠远的箫声，一束像闪电一般的电烟花。黑色精灵还是教授的私人医生，通过观察教授经常在它的巢穴里发现一些与鸟类日常生活无关紧要的野草，后来才知道那是它用来治病用的。有一次他们夜里出行查理教授不慎受伤，黑色精灵很快为他衔来治疗的草，当然，这种草也成为了他收集的标本之一，并且纳入了他的处方。

　　虽然查理教授多了我们三个助手，但是得力的还是黑色精灵和荒原狼，我们现在只是他们的学徒，许多东西都还要学习磨合。但是有了独木舟车，出行就方便多了，不过教授宁愿徒步，除非赶路或劳累了，因为这样能更详尽仔细考察。我们几乎每个星期都进行两次大考察，地上走的和空中飞的相互配合，考察的范围就扩大了，几乎不漏掉森林里的每个角落每个层次的物种。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我们考察团每个成员充分发挥各自的特长，互相取长补短，考察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同时自己也得到了不少长进。我一直有个愿望，化所有腐朽为神奇，就像你的叶脉画一样，我的新产品也将同教授的标本寄回中国。作为答谢，我赠送查理教授一件蓑衣，那是我用竹叶编制成的，可折叠起来当帽子戴，下雨了解开又成了带帽的蓑衣，既轻便由凉爽的，希望你也喜欢。

　　夜已经很深了，小镇黑漆漆的一片寂静，河边的萤火虫也熄灯飞入草丛。只有蟋蟀及水边的青蛙唱个通宵，睡虫也一直赖在我眉头，重重压着寡噪着，至此搁笔了。期待你的来信和绘本，更期待你本尊的到来。